上回张斐虽然输掉了官司,但是他却赢回了名士报。
原本他是打算好好整顿一下书铺的,没有想到他马上又要面临服役,此事就耽搁,以至于在这期间,正版书铺是一期小报都没有发。
这也令所有人都忽略了此事。
在绝大多数人看来,他们终于了赢了张斐,就没有想到张斐其实才是真正的赢家。
今日名士报突然出现在各酒楼,这真是给了大家一个惊喜,甚至令人感觉好像上期小报,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。
而名士报上的文章,那更是直接引爆整个舆论。
这车牌消息,自发布以来,几乎就没有人是支持的。
马车虽然代表贵族,但是商人、小贩也都用牛马车拉货,怎么可能会支持这车牌。
这比王安石的新法还要可恶一万倍。
人人都希望街道司能够清理好街道,但不能以我出钱为代价。
可话又不能说得这么直白。
而范纯仁文章,就给他们一个抨击的理由。
这文章是写得非常巧妙,他先是阐述整个事情的过程,表示军巡铺的这番作为看似合理。
马车越多,粪便就越多,自然就需要更多人来清理,经费肯定是要增加的。
这个逻辑是没有什么问题的。
但文中马上就举例说明,自古以来,许多看似合理的收费政策,都令百姓苦不堪言,其中原因就是多收费,滥收费。
这顿时就引起大家的共鸣。
没错!
就是这样的。
就没有一项收费政策不多收费的。
军巡铺就是找个理由捞钱,真到收费时,肯定就不止这么一点。
咱们千万别上当。
不管是读书人,还是百姓,都揪着范纯仁的论点,拼命地攻击这车牌。
但这可是急坏了那些达官显贵。
之前反车牌的舆论,还就是他们制造出来的,但范纯仁这一篇文章,让舆论从反车牌,变成反滥收费。
这是拉都拉不回。
其实大家就是找这个理由去攻击军巡铺。
但.但如果军巡铺不滥收费呢?
制置二府条例司。
“厉害!厉害啊!”
王安石看着名士报,是忍不住地赞叹。
吕惠卿问道:“恩师此话怎讲?”
王安石瞧他一眼,“你难道看不出这文章的玄机么?”
吕惠卿道:“学生倒是看得明白,这篇文章看似在抨击车牌,但实际上也赞成合理收车牌费。”
“正是如此。”
王安石点点头,又道:“妙就妙在这里,如果张三写一篇文章反驳当下的舆论,反而起不到这效果。
而如今这篇文章,人人都推崇,那也就是说,得等到出现滥收费的情况,才能够去制止。这将为执行此法,打下坚实的基础。这一招借力打力,那可真是妙不可言。”
说到后面,他是情不自禁地摇摇头。
他就没有想过自己骂自己,来推动新法,这真是太绝了。
吕惠卿却不这么认为,“但如果真的发生滥收费的情况,那对张三可能就是灭顶之灾。”
王安石道:“既然张三敢这么做,他定有把握。”
吕惠卿摇头道:“我不相信,而且我敢保证,一定会出现滥收费的现象,那些反对的官员,只需要稍作手脚,张三根本就防不住。”
王安石眉头一皱,稍稍点头:“这倒也是,定会有人从中作梗,到时是防不胜防啊!”
吕惠卿道:“恩师,咱们可千万不能这么做,这是一柄双刃剑。”
骂得狠,万一真发生,那可就真完了。
“是那件铺子?”
司马光站在两间铺子前,见两间铺子都开着门,里面也都在装潢,又没有挂招牌。
吕公著左右看了看,“我听说就是在司录司临街第二号店面,应该是这间。”
他手指着左边一间,但见铺中,刚好行出一人来,正是范纯仁。
“司马学士,吕相公。”
范纯仁赶紧出来向二人行得一礼。
司马光、吕公著也回得一礼。
范纯仁又将二人迎到店铺内,“二位请喝茶。”
“多谢!”
司马光双手接过茶杯来,先放在桌上,然后张目四顾,又向范纯仁笑道:“这法援署的主意是张三给你出得吧?”
范纯仁点点头:“他不过是一个衙前役,是难以监督手下的人,如此希望我能助他一臂之力。”
吕公著笑道:“尧夫,你与张三也算是死对头,想不到你竟然会帮他。”
范纯仁立刻道:“我并非是帮他,如果他违法的话,我也一样会告他的。我之所以答应他,是因为我也认为,之所以屡屡发生滥收费的现象,那是因为一直以来,真正监督底层官吏的,乃是他们的上司,可一旦上下勾结,那中间就缺乏监督。若有着法援署的话,就能够多一双眼睛盯着他们。”
吕公著稍稍点头。
司马光笑道:“我知尧夫所思,但是有一点我很好奇,你那篇文章骂得这么狠,假如有人从中作梗,让一些巡警故意刁难百姓,那可如何是好,而且这极有可能会发生。”
范纯仁笑道:“关于这一点,我也问过张三,他的原话就是,谁犯法就抓谁,他会配合官府的判罚,这是人的问题,又不是法的问题。”
司马光和吕公著不禁对视一眼。
这脑子开始有些转不过来。
按理来说,这小弟犯错,肯定是老大担责任,庆历新政到达最高chao时,也是下面开始失控,执行出问题,然后保守派借机弹劾范仲淹他们。
这套路一直就没有变过。
张斐的意思就简单粗暴,谁徇私舞弊,你抓他就是了,我也支持你。
司马光想了好一会儿,“哪有这么简单,若出了大问题,上面肯定会怪罪下来的。”
范纯仁道:“若想要出大问题,必然是我们法援署无法为百姓讨回公道,使得不少百姓因此法被剥削。但我坚信,我是能够为他们讨回公道的。”
吕公著道:“若有人蓄意为之,你们防不胜防。”
范纯仁笑道:“到时张三还会公布执法标准,如此就能够避免滥收费用之事。”
司马光听后,眼中闪烁着期待。
如果张斐真的能够为他打造出一套执法系统,那对于他的司法改革,将会有着莫大的帮助。
心中也不会后悔,反而是充满着期待。
潘楼。
“外面那些个读书人,真是个个都是书呆子,名士报可就是张斐的,他又岂会对付自己,滥收费也得等到此法执行后,才会出现,如此简单的招数,他们怎么就看不明白。”
那太府寺大夫关梈,听到外面那些抨击的言论,是焦虑不安。
谷济道:“我们还得是想办法扭转这舆论,决不能让此法得以执行。”
李展道:“要不我们找一些小贩赶着牛车上街去哭,好让大家知道,即便不多收费,许多百姓依旧承担不起,而且他们本就交了许多税。”
谷济连连点头:“我看行,但是多找一些人,一定要引起大家的关注。”
曹邗立刻道:“此事就交给我去办吧。”
他身为转运使,这任务对他来说,是毫无难度。
咚咚咚!
一阵敲门声响起。
谷济立刻问道:“什么人?”
“谷寺事,是我。潘恒。”
“进来。”
但见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开门入得包间来。
谷济问道:“潘员外有事吗?”
潘恒道:“方才正版书铺那边又送来一份新报。”
“是吗?快些拿来。”
“是。”
潘恒将名士报递给谷济后,便出去了。
谷济打开一看,过得片刻,面色一惊,“这这怎么可能?”
关梈问道:“谷寺事,上面说了什么?”
谷济道:“范纯仁又在上面发表文章,表示即便不滥收费,普通百姓也是难以承受这牛马牌照费。”
“啊?”
此话一出,在坐的人都是无不震惊。
全部起身来到谷济身旁,仔细看了看。
如果说第一篇文章有猫腻,那这一篇,满满都是干货,这甚至让他们真的认为,是自己误会了范纯仁。
范纯仁是绝对的友军。
这篇文章完全说出他们心中的阴谋,与民争利,增添百姓负担。
此时,外面又响起阵阵舆论声。
人人都在抨击这车牌照费增添百姓的负担。
曹邗讪讪道:“还还要不要去找人?”
谷济茫然地摇摇头道:“应应该不用了吧。”
这到底是在干嘛?
毫无对抗感。
弄得他们真的是束手无策。
敌人的刀专门往自己头上砍,这.这真是太吓人了。
如果说第一份名士报,令朝中不少官员对范纯仁都产生质疑,那么这第二份名士报,便令所有人打消了这份疑虑。
范纯仁是友军,不是敌人。
这一篇文章,将会给张三带来巨大的麻烦,也一定会引起民怨,真的是无可挑剔。
但他们也很纳闷,名士报不是张斐的么?
他为什么要刊登这篇文章?
正版书铺。
“不知阁下造访,有何吩咐?”
侯东来向一位身着华丽的不速之客拱手言道。
那客人问道:“你是?”
侯东来忙道:“在下侯东来,是这作坊管事的。”
“原来是侯员外。”那客人拱手一礼,又问道:“我想在名士报上面刊登文章,不知需要什么条件?”
侯东来忙道:“首先阁下要有一定的名气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