由于从此去皇庭,也不是很远,张斐近日坐马车也坐得有些想吐,于是就与蔡京他们一块步行,顺便问问当地人对于公检法的看法。
结果就是官员都不太搭理他们,全当做不知道,而百姓又不知晓,根本都没有理会这事,坊间都无人谈及。
可见京城已经有不少人书信给他们,告诉他们这公检法是怎么回事,讨好他们也是没有用,反而可能会被他们抓住把柄。
总而言之,他们就是敌人。
再加上公检法是完全独立的,与任何官署都是平行的,可能那些官员也不知道该如何与公检法相处。
行得半个多时辰,他们终于来到了目的地。
“这里好美呀!”
高文茵下得马车,面前是一座拱桥,涓涓溪水从脚下流过,还能见到一条小鱼在里面快活地摆动身姿,抬头一看,山清水秀,那屋檐上的青瓦在茂密的林中是若隐若现,既显气派,又透着一丝内敛。
非常符合宋朝的建筑风格。
“高姐姐,这里以前可是行宫,只有官家和王爷还能住在这里,能不美么。”
随后下车的许芷倩笑吟吟道。
高文茵惊吓道:“我我们也能住这里吗?”
“姐姐莫怕,如今这里已经改为皇庭。”许芷倩挽着高文茵的手,“走!我们进去看看。”
“不要等三郎吗?”
高文茵回头看了眼。
许芷倩道:“他们还在谈事,我们先去看看,将咱们卧房布置好。”
“嗯。”
二女手挽着手,又与青梅、小桃,沿着青石板路往里面行去,周边的郁郁葱葱,假山林立,道路两边是百花竞艳,令几女看得是目不暇接,啧啧称奇。
此时,正值酷暑,但是入得里面,却又觉非常阴凉,比那空调房都还要舒服。
“这里面可真是凉快啊!”
张斐不禁言道。
叶祖恰道:“听说这里背山面水,冬暖夏凉,是河中府附近最适合居住的地方,汉唐都曾在此处设立过行宫,当年唐高宗、武则天都在这里居住过。”
张斐赶忙问道:“这行宫不会是那时候留下来的吧?”
叶祖恰摇摇头道:“那倒不是,前朝遗留下的行宫早就毁了,这是在咱们太宗时期建造的。”
张斐点点头,又是举目四顾,看着可真不像似官衙,不禁又问道:“但这里适不适合改建皇庭?”
蔡卞忙道:“城南有一城门是直接这里的西大门,中间的道路也非常平坦,只不过以前那门不常开,如果将城门打开,百姓来此倒也比较方便。”
蔡京道:“这边门以前是供官家他们进出的,景色非常美丽,离后院也比较近,往这过去就是花园,花园再往里面去就是住处,但是西大门那边,很是气派庄严。”
他们这些天也无事可干,张斐不来,他们连一点职权都没有,成天就在这里琢磨如何改造这行宫。
张斐有些迫不及待道:“你们先带我去大堂看看吧!”
“是。老师,这边请。”
四人带着张斐绕着中间那个小湖,来到西面,果然这里的建筑就非常气派、庄严,内有大堂,外有庭院,毕竟皇帝住在行宫,也时常需要跟大臣们开会商议国事。
来到中间最大的那个庭院内。
“我们这里察看了一圈,这里作为大堂最为适合的。”
上官均又介绍道:“首先,这大门离城里是最近的,同时离后院又比较远,中间还一个小湖隔绝,不会影响到老师休息。”
张斐只是稍稍点头,举目四顾,打量着的周边的一切,似乎在思考什么。
蔡京问道:“老师不满意吗?”
张斐一怔,摇摇头道:“那倒不是,只是只是我要将这里再改造一下。”
叶祖恰问道:“老师希望怎么改造?”
张斐先是指着周边的甬道,“我要在这些地方安排一些座椅。”
说着,他又指向中间,“中间再建两个长亭子,供珥笔和检察院用,而在这正上方的,我要设立一个三层式的庭长台。”
四人面面相觑,脑中有画面,但不太理解张斐的这种设计。
蔡卞好奇道:“老师为何这般设计?”
张斐面色一沉,偏头看向他们,“我教你们的知识,你们都给忘了?”
“老师所授,学生一直铭记于心,不敢相忘。”
四人立刻齐声言道。
是瑟瑟发抖啊!
张斐皱眉道:“那我问你们,在法制之法下,百姓来皇庭的次数是会变多,还是会变少?”
“自然是会变多!”
“为何?”
“因为法制之法的理念是捍卫百姓个人正当权益,故此还要取消不少律条的刑罚,记得老师在课堂上还以高利贷为例,说明这一点,之前的律法,则是以刑罚为主,故使得百姓望而却步。”
“不错!都还记得。”
张斐点点头。
四人同时松得一口气,方才张斐那么一问,他们宛如又回到了那地狱般的课堂上,生怕答错,说真的,他们似乎还就没有对过。
张斐又道:“既然百姓会常来这里,我们的皇庭就要处处为百姓着想,方便百姓前来诉讼,也方便百姓前来观审,而不仅仅是一味的维护皇庭的威严。”
“老师处处为民着想,学生深感佩服。”
上官均拱手一礼。
张斐哀其不争道:“不是我处处为民着想,而是你们这些家伙,并未将法制之法的理念融入自己的思维中,否则的话,哪里还需要我来提醒你们。”
四人垂首不语。
没事!
咱都已经习惯了!
方便百姓观审,倒不是张斐真的就爱出风头,虽然他也乐意享受,但主要还是为了宣传法制之法,让百姓知道,皇庭一般是不会处罚人的。
正当这时,李四快步走了过来,“三哥,苏小先生来了。”
张斐点点头,又向蔡京等人道:“你们再好好想想,如何设计才能够既庄严,又平易近人,能给观审的人很好的体验,这是非常重要的,也是我们皇庭成功的基础。”
“是,学生记住了。”
“那行,我先去见见苏检察长。”
张斐又随着李四出得庭院,但见苏辙正坐在湖边一个小亭内。
这李四也是刚来,也不知道该请苏辙上哪坐着,还是苏辙说坐在亭子里面等就行了。
张斐立刻快步行去,来到亭内,他拱手一礼,“真是抱歉,在下也是刚来这里,连一间屋都找不到,还望苏小先生多多包涵。”
“无妨!无妨!”苏辙拱手回得一礼,又是苦笑道:“你来了就行了。”
张斐讪讪一笑,伸手道:“苏小先生请坐!”
“请!”
坐下之后,张斐便道:“我可是听说种将军和陆知府都还未来。”
苏辙微微笑道:“可是你若不到的话,至少那种将军是不会提前到的,而且我们检察院也无所事事。”
张斐故作好奇道:“检察院与我们皇庭的关系,就是要发起诉讼。”
苏辙犹豫片刻道:“我近日确实在调查一件案子。”
张斐道:“不会是妫乡弑母一案吧?”
苏辙一怔道:“你知道?”
张斐点点头道:“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,但是我听说那张氏都已经认罪了,没有什么疑点。”
苏辙道:“本来我也是这么想的,但是我听说吴雷夫妇都是远近闻名的孝子,妫乡的乡民都不太相信张氏会干出这事来。
故此我就特地去调查了一番,有乡民透露,吴母早有轻生的念头,原因就是不想拖累吴雷夫妇,由于张氏得照顾吴母和两个孩子,他们家就只有吴雷一个人挣钱,而在前不久吴雷仅仅生了个小病,这家里的米缸就见底了,最近还吴雷还打算去借高利贷,他们这种家庭,一旦借了高利贷,可能一家人都会遭殃的。”
张斐道:“故此你怀疑是吴母主动请求张氏带她去河边自杀?”
苏辙点点头。
张斐道:“可就算如此,张氏也是凶手,是她带着吴母去到河边的,关键还有目击证人,亲眼看到张氏推吴母入河,不管吴母是不是自愿的,张氏都是在杀人。”
苏辙道:“我怀疑那证人是在说谎。”
张斐眉头一皱,问道:“可有证据?”
苏辙道:“那目击证人是见到张氏推吴母下去的,但吴母坐起来都非常困难,这如何去推?而且当时张氏是用一辆木车拉着吴母去到河边的,如果真的是推下去,只能是连车带人一块推下去,可是木车并没有被推到河里去,就连吴母盖着被子,都还整整齐齐的放在木车里面。”
“这倒也是。”
张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,过得一会儿,他又好奇地问道:“可那目击证人为何要说谎?”
苏辙摇头道:“我也有去查过,他们并不相识,更无恩怨,暂时还不清楚那人为何要说谎。”
张斐沉吟少许,道:“你当时没有去找蔡知府说吗?”
苏辙叹了口气:“首先,我暂时还没有确凿证据,如果我就这么以检察院的身份,跑去官府提出质疑,只怕会引来当地许多官员的不快。
其次,假设即便不是张氏推吴母下去的,但到底是张氏带着吴母去的,很有可能她是明知吴母要自杀,也选择帮助吴母,亦属于帮凶,根据我朝律例,可也与谋杀同罪。
如果到最后,还是认定谋杀,那别人又会怎么看我们公检法。”
得亏是他,要是苏轼,百分之一万去了,如果最终判决没有改变,公检法可能就会成为一个笑话。
关键当地官员会认为你们刚来,就要推翻我们知府的判决,你摆明就是要对付我们,也不利于公检法在这里站住脚。
张斐思忖半响,道:“如果你要重新提起诉讼,你打算定什么罪名?”
苏辙道:“误杀或者过失杀。”
张斐问道:“好像也没有多大意义?”
苏辙愣了下,道:“如果是谋杀的,是可判十恶之罪的,如果是误杀或者过失杀,且能够证明张氏无意杀吴母,是吴母主动哀求她,帮助自己自杀,可能都不用判死刑。”
“是吗?”
“宋刑统上面写得非常清楚。”
“呃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