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权者活的并不轻松,因为一旦他们失败,损失的要更多,更加的可怕。
穷人往往一无所有,最多也就是烂命一条,当他们觉得自己就连这条烂命也活的十分痛苦的时候,也就会爆发出强烈的阶级矛盾的冲突。
而对于当权的上层人物之间,因为在他们身边附加的东西非常的多,所以一旦走向了末路,垮塌下来的就不仅仅是一条性命而已。
董卓,从一个西北的豪右,一路登上了朝廷的太师,但是最终失败了,家族当中上至九十岁的老母亲,下至未满十四的孙女,都被砍下了头颅,而附着在董卓周围的官吏,若是没有其他士族的庇护,被革职还算是轻的,大多都下狱问罪,其中家财充公,妇幼沦为奴婢,任人凌辱的不计其数。
而现在,代替了董卓执政的王允,就已经深深的感觉到了高处的那种透入骨髓当中的寒意。这种寒冷,并不是多穿几件衣服就能抵御,而是那种从身体内部最深沉的恐惧。
山东士族是怎么和自己联手对付董卓的,自然也就可能再次和其他的什么人联手来对付自己,朝野之上随着李傕和郭汜的联军距离长安越来越近,这手中的权柄也让王允有一种把持不住的感觉。
家族之中有这么多人在依附着自己,府衙之内有妻儿老小在仰仗着自己,因为王允自己也是这么玩过的,所以他懂得如果到那一天,万一自己站不稳倒下,想想自己的妻儿沦为别人玩物的下场,就不寒而栗。
因此王允比任何时刻,都要看重现在手中的权利,尚书台中,没有王允的点头,任何一个公文任何一个任命都发不出。
可是就算王允这样严防死守,长安城内还像是座在了炉火之上的水壶,慢腾腾的开始向上翻滚起气泡来,咕噜咕噜的声音也越来越大……
“司徒,只需两万兵卒,便可平了这群乌合之众!”吕布抱着拳,躬身说道。
“温候,两万兵卒?”王允皱了皱眉。
吕布看了王允一眼,依旧保持着抱拳的姿势,点了点头,然后才放下了双手。
现在吕布的处境其实非常的尴尬。
之前是西凉的统领不接受吕布,而且多有谗言,说得多了董卓也就烦乱了,加上吕布又根本不懂得调和其中关系,甚至和西凉统领正面冲突,导致了吕布在董卓心中的地位一再的下降,成为了一个一位颇有武力的莽夫而已,也不再重视和尊重,甚至在醉酒之后拿刀戟投掷吕布,这种前后态度的反差,最终导致了吕布的反叛。
而现在,虽然进位为奋威将军,假节,仪比三司,但是表面风光的他,却依旧不能进入所谓的“上层人物”的圈子当中。
即便是刚刚利用完他的王允,也是如此。
温侯?奋威将军?假节?
这些东西并不能代表什么,吕布依旧在这些士族的眼中仅仅是一个不入流的剑客,只是一个空有蛮力任人利用摆布的莽夫而已。在朝堂之上,真正的地位这东西,不是封了“将军”或是“侯爷”,便是真正的将军和侯爷了。
绝大多数的人认为吕布依旧是一条庸狗而已,不管是见识还是能力仍远不如这些高高在上的士族子弟!
吕布也从一个莽撞人,开始渐渐的觉察到了这一点,所以在长安这段时间,更多的时候是躲在家中饮酒,而不是像最开始到雒阳之后的四处炫耀。
但是这样做,也同样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。
王允盯着吕布,沉声说道:“温候,区区乱兵尔,何须两万兵卒?”
两万兵卒,这个可不是一个小数目。
当徐荣和胡轸的战败的战报传来的时候,王允就更加的担心长安之间的兵卒问题。
不管是长安原本内的禁军,还是西凉降兵,对于王允来说,都不是一个可以稳定控制的兵卒,而吕布的并州兵,也是如此。
吕布再次拱手答道:“启禀司徒,城东宵小之辈,虽不足虑,然如火初于薪,杯水无济于事……”
对于这个理由,王允不置可否,并没有当场就表示什么,而是说他会考虑考虑,然后便让人将吕布送走了。
王允看着吕布的背影,嘴角微微往下撇了一下。
大军出动,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,兵粮呢,器械呢,钱饷呢,件件重重,哪一个不需要大量的准备工作,岂能是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能立刻办好的?
两万人,吕布能有这个能力统帅么?
可以相信这个人么?
很抱歉。
虽然王允和吕布有合作,但是王允根本就不相信吕布的为人。一个一而再的背叛了自己上级的人物,还有什么颜面去谈及忠诚?
一个谈不上忠诚的人,去统领一群不同派别的兵卒,王允已经犯了一次错误,不过那徐荣和胡轸仅仅是五千人而已,王允还能承受得住,要是两万兵卒开出长安城去反叛了,王允真的哭都没地方去哭。
王允不想冒这个险。
叫了吕布过来商量对策,王允也是无奈至极,因为他也找不到另外一个人商讨,但是没想到吕布过来之后,也是仅仅提出一个以大军强压的策略,虽然大方向上没有错,确实开出大军自然就可以平乱,但是问题是王允现在不能将大军开出去,或者说不敢将兵卒开出去决战。
王允很失望,
王允同时也再一次确认了吕布真的仅仅就是一个武夫,不足以托付大事……
但是现在要怎么办?
李傕和郭汜的联军在得到了胡轸的反叛之后,更加的气焰嚣张,竟然大张旗鼓的直奔长安而来,眼见就要兵临城下!
而在这个节骨眼上,朝中其他的大臣个个都像是木雕一样,全部都是异口同声的说全凭司徒做主,一切听从司徒的安排,好像是从始至终都是乖宝宝一般……
走出司徒府衙的吕布同样也很失望。
吕布坐在了赤兔马上,轻轻拍了拍马头,然后挠了几下。
赤兔马丝毫不领情的晃了晃脑袋,噗噜噜的打了一声响鼻,然后用前蹄刨了刨地面。
吕布叹息了一声,伏下身子,拍了拍赤兔马的脖子,在马耳朵边低声嘀咕了几句,也不知道赤兔马是听懂了还是没有听懂,摇晃着脑袋,低垂着马脖子,在这个日益压抑沉闷的长安城内的街道上,没精打采的慢慢踢踏着走着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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