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沉沉。
人未静。
欢宴终有时。
在郭嘉醉酒之后,宴会在半夜之时也就渐渐的结束了。
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,还是思绪的难平,曹操回到了后院,依旧是没有任何想要睡觉的心思。
喧嚣过后,便是空寂,热闹背后,只剩孤独。
曹操想不明白斐潜的做法,不是因为他不聪明,是因为他的思维和斐潜南辕北辙,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种治国方略。
曹操托着脑袋,纷乱的思绪在酒精的刺激下,使得曹操觉得脑袋又开始了有些疼痛。
稀碎的脚步声传来,门外响起了曹丕的声音:『父亲大人万安……』
晨昏定省,作为子女,这种礼仪在汉代是不能少的,即便是曹操今夜饮酒到了半夜,曹丕也必须等到请安了之后,才能回去休息。
当然,如果曹操之前有吩咐说今日不需要曹丕请安,那么才可以免了,只不过今天一整天曹操心思都在外面,哪里顾及到内庭来,故而自然也就没有吩咐这些琐碎小事……
曹丕很困了。
少年人总是会觉得睡眠不够,曹丕也是如此,他原本想着就是像是往常一样,在门外请安一声,然后曹操回应一声,便可以回去睡觉了,却没有想到今天曹操竟然一反常态……
『丕儿么?进来叙话……』
曹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,这黑漆漆大半夜的,叙什么话,有什么不能等明天再说么,呃,等天亮了再说么?
但是在下一刻,曹丕就乖乖的低着头,进门拜见,『见过父亲大人……父亲大人可是安好?』
『嗯……』曹操摆摆手,指了指一旁的坐席,『坐。』
『……』曹丕的鼻子微微动了动,但是什么都没有说,依言到了一旁做好。
『今日……奉孝得归……』曹操低低笑了两声,『某甚喜也……吾儿可知某喜从何来?』
『得贤才而归,自然不胜欢喜……』曹丕回答道。
曹操脸上露出了一种难以描述的笑容,虽然嘴角上扬,但是似乎是被硬硬拉扯上去的一般,『呵呵……贤才啊……不光是贤才,还有人心……』
曹丕应和道,『是,得人心者可得道助也……且为父亲大人所贺……』
曹丕的意思么,就是老爷子你高兴就好,事儿整完了大家回去各自睡觉罢,但是没想到曹操却丢出了一句,『人心……那么,当下人心,又是如何?』
『啊?』曹丕愣了一下,飞快的瞄了一眼曹操脸色,一时间不能答。
『春秋战国之时,先有管公,后有商君,其道如何?可得人心否?』曹操嘿嘿的笑着,似乎想到了一些什么有趣的事情。
管仲在经济上采用国有经济主义,也就是所有能挣钱、高利润的行业都收归国有,嗯,包括那啥啥……然后由朝堂来垄断经营并获取高额利润。
这种经济政策有利于快速集中财富,壮大国家实力。在经济总量并不大的情况下,能优先保证国家的经济利益,确保朝堂拥有最大的财富,能够削弱地方贵族的力量,有助于社会的稳定。在对外战争时,也因为中央朝堂拥有更多可调配的财力物力而处于有利地位。
而商鞅则是更近一步,将整个国家全数都严格限定,以农养战,以战促农,将国家所有力量都集中在了战争和农业上,这其实是一种战时经济体制,在天下纷争的时候,这种体制的优势自然是不言而喻。
因此齐国用管仲而九合诸侯,秦国用商鞅而一统天下。
在其后,因为其二人成功了,所以这种经济政策便被记载和沿袭了下来,哪怕是后来社会结构发生了新的变化,管仲和商鞅的经济政策依然是儒家之人所推崇的有效的政策,也是很多后来统治阶级心中念念所想的『好政策』。
管仲和商鞅的经济政策,就像是两份『标准答案』,明晃晃的悬挂着,只要抄一抄,似乎就能得到一个不错的分数,所以后世便多有人但凡是提及经济策略,便是将管仲和商鞅挂在嘴边,拿出来抄上一抄。
像这样的问题,即便是历史上的诸葛亮,都做不好,更不用说曹丕了。听曹操如此问,曹丕吭哧半天,最后憋出来一句,『或可得之……』
曹操摇了摇头说道:『商君,就不提了……管公之策,通轻重之权,徼山海之业……然若无齐桓公……哼哼……』
管仲一生其实说起来比较魔幻。年轻的时候,管仲比较浪荡,做过商人,从过军,也当了一些官职较小的地方底层官员,旋即不久又被辞退了,成为了失业人员……
后来管仲便遇到了鲍叔牙,就有了那个词,管鲍之交,咳咳咳咳……
当初管仲做生意,和他合伙的就是鲍叔牙,并且很是大度,管仲多拿钱少出钱,鲍叔牙不以为意,甚至还举荐管仲,让管仲再次从一介平民,成为了辅佐公子纠的重要官吏。
结果么,管仲这人吧,有些为了目的不择手段。
做生意坑鲍叔牙,管仲自己少出多拿就不说了,在齐襄公要确定继承人的时候,也是丝毫不念旧情,为了帮公子纠,还专门去追了公子小白和鲍叔牙,私图直接刺杀公子小白,若不是小白机警装死,后来也就没有了齐桓公。
公子纠争位失败,管仲当然也受到了牵连,然后鲍叔牙对管仲是真爱,又再次举荐管仲给齐桓公,而公子小白也就是齐桓公会接受管仲吗?很显然起初也是接受不了,毕竟管仲曾经差一点杀了自己,但是在鲍叔牙的开导之下,后来才愿意见管仲,也才有后来的彻夜长谈,管仲复起。
贪小便宜,恩将仇报,不择手段等等恶劣行径,可以说如果没有齐桓公的支持和肯定,管仲就肯定会像是老鼠过街人人喊打一般,惶惶而终。
那么现在呢?
即便是曹操想要进行改革,如同管仲一般修正一些错误,使得大汉王朝可以像是齐桓公一般登上霸主之座,而天子刘协会支持曹操么?
曹操笑容依旧,可是在笑容深处黑影之中隐藏的悲哀,却如浓墨一般的深沉。
斐潜则不一样,在他周边,既没有头上的压制,也没有周边的纠缠,而曹操这里稍微一动,便是如陷入泥沼……
为什么?
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?
将来,又需要怎么办?
曹操想着心事,曹丕又不知道要说什么,一时间房内便沉默下来。
片刻之后,曹丕便忍不住睡魔的引诱,虽然心中想着说不能睡,但是开始眼皮打架,慢慢就睁不开了……
『ε=(′ο`*)))唉……』
曹操一转头,看见摇摇晃晃的曹丕,叹息了一声,然后也没有了和曹丕继续说下去的心思,便叫了醒了曹丕,让他去睡觉。
曹丕顿时眉眼舒展,毫不留恋的拜了一拜,转身就走,心中更是嘀咕着,父亲大人真是……就这点破事能巴拉巴拉这么多!
要不是看在你是父亲的面子上,小爷早就翻脸了!
耽误小爷睡觉!
真是……
……(╯︵╰)……
觉得身边都是破事的,不仅仅只有曹丕一个人。
还有孙权。
这段时间,孙权觉得身边真是没有什么事情,没有什么东西不是破的。书翻了两页就觉得是破书,没有什么好看的,船坐了半天就觉得船是破的,坐得屁股都疼,吃喝更是一堆破败鱼虾,塞牙缝都嫌弃……
至于人和事,就更是破坏孙权心情了。
『子敬!』孙权冷笑着,捏着桌案,『哦,这倒是新鲜,这谋逆之徒,为何不能杀?莫非有何赦宥之处?!』
船队再过两天就要倒吴郡了,而孙权对于孙辅之事的怒火显然还未熄灭,甚至有些越烧越烈的状况,使得鲁肃再也坐不住了,找上了孙权。
有的人看着水天山色,便有什么怒火也会渐渐的变小,但是有的人不管做什么,只要有怒火没能第一时间扑灭,便会越来越大……
孙权则是后者。
这两天沿着大江一路往下,并没有因为山川壮丽而豁然开朗,而是因为想着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,越发的气愤。老子辛辛苦苦在外征战,尼玛一群狗东西在家里捣蛋,老子烟熏火燎差点被曹军杀死,尼玛一群狗东西躲在后面搞事,老子开疆扩土差点染疫,尼玛一群狗东西只懂嚼舌而议!
越想便是越不甘心,越想便是越发愤怒,眼珠子渐渐充血,三角眼皮渐渐拉起,鼻孔变大,眉毛也是立起,磨着牙,捏着拳头……
以上都是在心里。
外表上,孙权还是依旧很能装……嗯,很平稳气场。
可惜依旧是被鲁肃看出来了,当然周瑜也看得出来,但问题是周瑜劝说不了孙权,因为孙权根本不相信周瑜,甚至怀疑周瑜那么说是不是别有居心。
『主公请屏退左右。』鲁肃缓缓的说道。
孙权沉默了片刻,挥了挥手,让侍从和护卫都退出船舱去。
水声滔滔,船儿摇摇。
『主公以为,可比齐桓公乎?』鲁肃说道。
孙权皱了皱眉,『子敬何意?』
『正所谓能长保国者,故当可终善者也。』鲁肃缓缓的说道,『如今诸侯并立,各逞心机,能终善者方为长,列士并立,择良而栖,能终善者方为先……昔日齐桓公继位之时,亡国待存,危邦待安,若其怠于德而享于乐,逆于谋且劳于民,只求心念通达,不顾社稷所需,敢问齐国何以霸业?《诗》曰,「靡不有初,鲜克有终。」不知主公以为然否?』
孙权沉着脸,『子敬之意,莫非某还要赦宥此等叛逆不成?!此乃谋逆也!乃大不赦之罪!』
鲁肃点了点头,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和孙权争辩,而是说道:『主公稍安……昔日齐桓公继位数年,东南多有淫乱者,遂南征伐楚,逾方城,望汶山,使贡丝于周而反。荆州诸侯莫敢不来服。又是北伐山戎,斩孤竹而南归。海滨诸侯莫敢不来服。逾太行与辟耳之谿拘夏,西服流沙、西吴。岳滨诸侯莫敢不来服……便如当下骠骑将军,平白波收黑山,并北莫敢不来服,征李郭平西域,雍凉莫敢不来服,战汉中定川蜀,锦地莫敢不来服……』
孙权挑起了眉毛。
怎么说着说着又到了骠骑将军斐潜身上?
『齐桓公良车三百乘,教卒万人,以为兵首,横行海内,天下莫之能禁,南至石梁,西至酆郭,北至令支……』鲁肃继续说道,『便如曹孟德,领青州兵三十万,南讨袁公路北伐袁本初,平定青徐,掌控中原……便如斐子渊,曹孟德之辈,亦未闻以斩族内血亲兄弟而成其业者……』
『好胆!』孙权恶狠狠的一巴掌拍在了桌案之上,『鲁子敬!以为某不敢斩汝乎?!』
孙辅是孙羌的儿子,而孙羌是孙坚的兄长,因此孙辅是孙权的五服之内的兄弟。鲁肃的话非常犀利,直指问题核心,不管是春秋战国时期的齐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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