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是新的一天。
斐潜清晨起来之后,在早脯之前,先去了一趟的长安慈幼局。
既然要做收容孤儿的事情,当然不能只是做出一个样子来,那样还不如不做。
慈幼局并不是在长安城中,而是在灞水之东,过了灞桥不远就是。原本只是一个庄园,之前是属于董卓的,后来董卓死后就归了王允,然后王允死后又归了种氏,现在自然算是斐潜名下的了……
庄园并不是很大,但是用来容纳一些孤儿还是够用了。
第一批的孤儿已经陆陆续续的送到了这里,在听闻斐潜要来之后,便是在慈幼局的管事带领之下,齐齐在庄园之外等候。
孩子有高有矮,有男也有女,女的相对多一些,都有一个相同的特征,就是廋。不少还带着疤痕,脸上的身上的都有。瘌痢头也有几个,被剃光的脑袋在阳光之下反射着苍白的颜色。
因为瘦,所以这些孩子的眼睛都看起来很大,而且衣服就像是挂在了衣架上一样,空空荡荡的。
斐潜下了马,左右看了看,点了点头,说道:『让这些孩子先……等下,左边的这两个留下,其余的先回去罢……』
斐潜带着人,转了一圈,看了看孩子住宿和吃饭的地方,检查了一下衣物和吃食,然后又去看了看教室。这些孩子大部分都会成为手工业者,其中只有一小部分比较聪明的才有机会成为农学士和工学士,当然,这样已经比他们原本的命运要好很多了。
重新回到了庄园大堂之后落座,斐潜招手,让先前留下的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子上前,先让黄旭给了点随身带的干粮和水,让这两个小孩吃了一些之后,见这两个小孩情绪渐渐的放松了下来,才问道:『觉得这里怎么样?』
两个孩子相互对视一眼,然后低下头不敢说话。
在一旁的慈幼局的管事急着瞪眼,又不敢出声,呼呼呼的吹着胡子。
『我以前住的房子,很旧……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盖的,下雨时候还会漏雨……』斐潜也不着急,缓缓的说着,『要拿一个木盆接着,要不然就会流得满屋子都是……可是,不管再怎么破,依旧是我的家……只可惜后来……』
斐潜摇了摇头,微微叹息了一声,『后来被烧了……什么都没有剩下……』
两个小孩抬头看着斐潜。
『你们呢?你们还记得自己家是什么样子的么?』斐潜问道。
大一些的孩子点了点头,然后又摇了摇头。
小一些的孩子似乎是很努力的回想着,最终还是摇了摇头。
『说说看……你看,我都给你说了我以前的家是怎样的了……』斐潜看着大一些的男孩子,笑着说道。
『我家……是木头的……也会漏雨……我娘说,那是我爹盖的……因为我爹盖了房,所以我娘才嫁来的……』大一点的孩子慢慢的开口说道,『后来……后来……有人来要钱,我家没有钱……地里又受了灾,什么都没长出来……那些人又来了……我爹被打伤了,躺在地上都是血……我娘搂着我爹哭了一整夜……第二天的时候,我爹还在睡……我娘带着我找到了二叔……我娘就走了……我再也没见到我娘……后来二叔家也受灾了……好多人走……我和二叔也跟着走……后来我二叔腿坏了,烂了个大口子……有一天睡着了,也没有醒……』
孩子断断续续的说了一些,然后沉默了下来。
斐潜也沉默了,许久之后才说道:『好好活着,学点本领,将来才有机会回家去看看……』
孩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。
斐潜站起身向外走,在准备离开慈幼局,上了马的时候,低头和慈幼局管事吩咐道:『好生做事……好多人都盯着这里……明白么?』
慈幼局管事连忙趴在了地上,叩首而道,『小的明白,明白……』
斐潜微微应了一声,便是策马而去。
一路之上,斐潜的心情都有些沉甸甸的,直至回到了骠骑府衙之后,才稍微好了一些。穿过庭院,绕过回廊,当斐潜再一次到了内堂的时候,看到在屏风上面已经够了出了不少的线条,并且斐蓁坐在一旁,书案上也有重新抄撰的简册。
斐蓁早早的就等候在此,见到了斐潜连忙恭敬的将手中的简册递给了斐潜。
斐潜翻看了一下,拿起笔来,对于其中的一些相互关系做了一些修正,比如大理寺不仅仅是对应着各地的法曹,也同样对应着巡检在乡野之中发生的一些比较特殊的案件。但是大多数的项目还是正确的,并且也做出了一些斐蓁自己的标注。
斐潜点了点头,然后将简册还给了斐蓁,说道:『那么在这些职能机构当中,你发现了什么?』
斐蓁往屏风前面走了几步,展开了手臂将一些机构名称勾勒了起来,『父亲大人,这些,便是一类,所谓职低权高者……』
『哦?』斐潜微微点了点头,『怎么说?』
斐蓁说道,『便如将军府财赋司,由荀公达所辖,统管各地财政赋税,户籍耕田,矿山房产,商铺商队,林林总总,几近于无所不包,然则除主官荀公达之外,最高也不过四百石,还有大量书佐,仅是百石……』
斐潜再次点了点头,表示肯定。
『然后是这些……』斐蓁又指着另外的一些机构名称说道,『大体上算是职高而权低……当然也不算是很低,只不过就是受限较大,比如参律院,仅有参律之权,似乎看起来每次律从其出,但是实际上……』
斐潜露出了一点笑容,『说得不错。』
『嘿嘿,嘿嘿……』斐蓁高兴地叉着腰。
斐潜看了他一眼,问道:『你母亲又来过了?』
斐蓁顿时张口结舌,半响之后颓然道,『是的……父亲大人……』
『认打认罚?』斐潜问道。
『……』斐蓁低下头,『认罚。』
斐潜指了指一旁的简册,『那就抄这些……一百遍罢。』
『一百遍?!』斐蓁瞪大了眼。昨日为了更为详尽的理解,斐蓁写得颇为详细,而现在斐蓁则是陷入了深深的后悔当中,早知道就少写些字了……
斐潜看了斐蓁一眼,思索了一下,说道,『这样,我问你三个问题,如果你此时此刻每答上来一个,抄撰之数便是减半,也就是说如果三个问题都答出来,你只需要抄……』
斐蓁手指头微微而动,然后眼珠子转动几下,『一十三,不,是一十二遍!』
斐潜没计较这四舍五入究竟怎么算,便是竖起了第一根手指头,『问,若有新律,发至参律,然参律院驳回……就比如这一次陇西陇右郡县新政,参律院的韦院正并不配合,寻得其中纰漏之处,便是将其封存驳回,当何处理?』
斐蓁张口便是欲答,却被斐潜拦下,『好好想想,只有一次机会……若是觉得口述不得周全,可先笔录之……』
斐蓁眨巴了两下眼,便是坐到了桌案之旁,先是默默思索了一下,然后拿起了笔写了一些什么,在写了一半的时候笔锋一顿,又是将先前写的那些划去,重新思索起来……
斐潜没有敦促斐蓁。
这问题本身就没有固定的答案,解决事,可以,解决人,也可以,更重要是的是通过这样的问题,展现出一个什么态度,而这个解决问题的态度又会新产生出什么样的影响,这才是斐潜提问最为核心的东西。
过了片刻,斐蓁提交了第一个问题的答案,有些忐忑的在一旁看着。
斐潜微微扫了几眼。在纸张上方划去的那些字迹当中,大概是解决人的,而下面重新撰写的方向,则是解决事情的……
但是依旧是没有完全解决问题。
毕竟斐潜考虑的是规则,而斐蓁考虑的是当前的案例。
『大体上算是对了一半罢……』斐潜缓缓的说道,『这一题就留在这里,你可以每个月都来看一遍,再自行衡量一二……』
『第二个问题……当一个新的政令出来的时候,肯定有人赞同有人反对……』斐潜放下第一个问题的答案,看着斐蓁,『而且每个人都会说真话,也会说谎话,亦或是半真半假的话,如果说你发现有人在称赞,这个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,有人在否定,又是真话还是假话,对,我问的是你要怎么判断?』
『第三个问题……』斐潜仰着头,看着屏风上面的那些墨色的字,看着那些文字的一笔一划,如刀锋一般的撇捺,如黑血一般的凝而未流的点横,缓缓的说道,『第三个问题就是问你自己……什么是对的,什么是错的,判断的标准又是什么,若是需要你发布政令的时候,你应该根据什么来做?』
『好好想想罢,都想好了,便来寻某。』斐潜站起身,摆了摆手,示意斐蓁不必行礼,往外走了两步,然后停了一下,说道,『有空的时候,也可以去灞桥那边的慈幼局去看看……』
说完,斐潜便是走出了后堂。
站在后堂之外的黄旭微微躬身,向斐蓁致意,然后便是紧紧的跟在了斐潜身后,向前厅走了几步之后低声说道:『主公,前院方才有军情传至……』
斐潜点了点头,加快了脚步。
『汉中紧急军情……』庞统在前厅当中,见到了斐潜,便是迎了上来,『从子午谷而来……』
『子午谷?』斐潜才坐了下来,听闻了便是微微皱了皱眉,一个名字跳了出来,『魏文长?』
庞统点头,然后将军情奉上。
因为信鸽大多数都是单程的,并且汉中断绝了一段时间的交通的原因,川蜀之中能用的信鸽数目并不多了,因此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快速的传递到了关中来,就像是这一次的子午谷,魏延突破了子午谷封锁之后,派遣了兵卒前来关中……
『这个魏文长……』斐潜摇头笑了笑,『他倒是对某颇有信心……』
魏延表示他已经打到了汉中,并且会尽量的牵扯张则的军事力量,然后请斐潜尽快的派遣兵卒通过子午谷,届时合击之下,便是可以一举震慑汉中地方,瓦解张则力量,甚至可以兵进南郑,困敌于城下。
『若是某未有准备……』斐潜屈起一根手指,弹了弹军报,『说不得还被魏文长给难住了……』
兵阵开拨,可不是像游戏当中鼠标点一点即可,若是斐潜没有事先就准备好了一些兵卒和物资,而是等魏延的情报来了之后再进行调配,先不说能不能集结征调,单说这个耗费的时间,就有可能导致战争走向了不同的方向。
『传令!』斐潜下达了号令,『着长安南营,调山地兵一千,即刻进军汉中!着传令陇西,令张文远兵进阳平关!』
……(● ̄() ̄●)……
汉中。在山川沟壑之中有一个不甚惹眼的村寨之中,魏延笑呵呵的拍着原本村寨的村长,『放心,只要你好好的配合我,就算是你拥护骠骑有功,到时肯定重重有赏!』魏延攻占村寨很是突然,村寨之中自然也没有什么还手的力量,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,魏延已经完成了占领。
当然这是汉人村寨,魏延也自然没有一上来就动刀子,而是让村长配合自己行动,当然如果有人不听劝,轻举妄动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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