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清欢道:“当然是最大那种。”
说着,便从怀里摸出一只普通的布袋子,一提动便有灵石相碰的清脆叮噹声传出,递给那年轻道士。
年轻道士眉开眼笑地接过去,抱在怀里掀开一角往里瞧,然后满意地笑得见牙不见眼,把柳清欢往里让,道:“仙师还请进,签桶就摆在案上。”
柳清欢一愣,他还以为这道观抽签什么的不过是做做样子,没想到还真要摇签。
他站到三座莫名其妙的座像前,拿起一只竹制签桶,对地上黄布制成的蒲团视而不见,直接开始摇。
一只两指宽的短签掉出来,他顺手捡起,只见上面并没有签文,而是画着一幅小图:茫茫天地,悠悠荡荡,似那满纸的污云浊雾,又有点点黑迹洒落其中。
柳清欢不明其意,问道:“此签何解?”
那年轻道士接过去看了眼,面上亦是疑惑不解,道:“咦,我们签桶里还有这种签?不都是上……”
自知失言,年轻道士尴尬地笑了笑,忙道:“哦,仙师你且等一等,解签的是我们观主,我这便把您摇的这支送进去。”
柳清欢不置可否,他便紧紧抱着那装满灵石的布袋子、拿着那支签一溜烟从侧门往后面去了。
不久,那年轻道士重又出来,垂手崇敬道:“仙师,我家观主请您进院详谈。”
柳清欢眉心微凝,神识顷刻间已将整个道观覆盖,只见后面院落中塘边柳下,两位身着道袍的男子正在对弈。
其中一位是耄耋老人,身上没有任何灵力,而另一位却是位相貌相当年轻的金丹修士。
那人在神识扫过时敏锐地抬起头来,往这边望了一眼。
柳清欢沉吟了下,道:“还请带路。”
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侧门,穿过绿意森森的庭院,到了一个不大的水塘边。
见他到了,下棋的两人都停了手,那耄耋老人颤巍巍地站起来,招呼道:“寒舍简陋,还请仙师这边坐。”
那位金丹修士向他微笑点头,柳清欢在桌边石凳上坐下,那年轻道士麻利的上前收了棋盘,并奉上三盏茶。
柳清欢道:“却不知观主因何要见我?”
耄耋老人咧开没牙的嘴笑道:“却不是老朽要见你,而是我二哥要见你。还未向仙师介绍……”
“六弟,还是我自己说吧。”金丹修士道,对柳清欢拱手为礼:“卜溭。”
“张清风。”
这便是凡人与修士的巨大差别,这两人中弟弟已是行将入木的老者,兄长却年轻得看上去只有二十三四岁。
简单道过姓名,柳清欢问道:“那么,卜道友见我是?”
卜溭拿起桌上那支木签,道:“这支签可是张道友所抽出来的?”
柳清欢暗忖着这木签难道有何不同吗,答道:“是,这签图是什么意思?”
卜溭似是看出柳清欢未说出之意,笑道:“那签桶中有一支我卜氏的无字签,只有抽中后才会根据求签之人所求之事出现签文。今日却是巧了,我兴之所致来访族弟,倒正好遇到道友抽中无字签,看来其中怕是有些机缘。”
说着,他伸出手指在木签上点了点,只见上面的污云浊雾流动起来,那些墨点乱糟糟的如蛆般涌动,慢慢变成一张张狞狰的鬼脸,拥挤着在木签表面拼命挣扎,嘴里还不断发出凄厉的尖啸!
柳清欢挑起眉,看着卜溭随手一挥,异相顿消。他并指在签上一抹,上面的图随之消失,一个个金字浮现出来。
“几遇山兮几遇滩,雁杳鱼沉不得还。历观神算天机动,宰杀冬机祭晚钟。”卜溭一一念出签文,然后陷入沉思。
柳清欢默念了几遍,道:“听着不似好的兆头。”
卜溭问道:“张道友,你所问的是什么?”
柳清欢目光闪了闪:“远行。”
“远行么。”卜溭眉头深皱,道:“凶,且是极凶!道友此行将坎坷非常,且有性命之忧。这前面两句不用我解释,你应该就能其意,几遇山兮几遇滩,雁杳鱼沉不得还。但天道总会给人留下一线生机,这最后一句‘宰杀’亦有收获之意。这一线生机极为难寻,但只要抓住,便能冲云破雾否极泰来。”
柳清欢早知此次大蜃海之行凶险万分,但让他诧异的却是卜溭,单单凭着几句签文竟然就解出了八九分,看来这卜家的卜筮之术果真是不同凡响。
如此厉害的修仙世家,他这异界的敌对之人看来还是少接触的好,要是被看穿身份就坏大事了。
想着,他站起来拱手道:“多谢道友解惑。”
卜溭微微一笑,道:“张道友,你可是想进龟策城?”
此时否认反倒叫人生疑,柳清欢点头称是。
这卜家村暗中以高价售卖通行令牌,肯定是得了族中首肯才敢如此行事,所以他面对正主也依然不慌不忙。
“那好。”卜溭亦跟着站起身,递出一枚巴掌大小的古旧龟甲:“这便是龟策城的通行令牌,我正好要回去,便与你一道走吧?”
柳清欢面色如常,道:“请!”
“请!”
两人结伴出了道观,不急不缓地往龟策城去,卜溭像是不经意问道:“张道友,进城后可有什么打算吗?”
“打算?”柳清欢道:“到时找个客栈住下吧。”
卜溭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几根草茎,把玩般在指缝间绕来绕去,笑道:“恐怕道友还不知,如今龟策城云集了四海八荒的避战之人,住处怕是很难找。道友与我卜家有缘,不如去我卜家住下如何?”
巧合遇上就算有缘?
柳清欢瞄了瞄他手中的草茎,淡淡一笑:“卜道友客气了。我是过路之人,不过是对闻名遐迩的龟策城好奇,才想着进城一观,过不几天便会离去,所以道友的好意,张某心领了。”
卜溭倒不强劝,又道:“道友是要往南去吧?”
“哦?”柳清欢不动声色地道:“何出此言?”
卜溭道:“如今北边的黑爪山脉内,与异界的大战进行得如火如荼,道友既到了我龟策城,想来不会往那边去。”
柳清欢看着远处露出的龟策城一角,面色冷淡不少,道:“那也可以往东或往西。”
卜溭爽朗笑道:“倒是我逾越了。道友莫怪,我并不是要打探你的行踪,不过是听说南边的浮月仙城最近要举行一场三境拍卖会,好多人都准备赶去呢。”
“拍卖会?”
“是啊,三境拍卖会数十上百年才会举办一次,听说这一次会有很多从那个叫云梦泽的界面带回来的新奇之物,所以引得各方都极为关注,很多人都准备赶去见见世面。”
柳清欢兴致不高的应了一声。
那卜溭却自顾自说道:“而且这一次他们还放出了噱头,说是抓了不少异界美貌女修,到时充作炉鼎来卖。”
柳清欢脚下微微一顿,笑道:“这么说来,我还真要去看一看了。”
卜溭脸色却略有些阴沉,道:“三境拍卖会可不好进,入门需要交纳的灵石不少,而最顶级的会场只有他们特制的邀请函才能进。”
柳清欢多看了他两眼:“卜道友还需发愁?便是凭你卜家的名声,也应该会收到邀请函吧。”
“张道友说笑。”卜溭道:“卜家家训严格,每逢乱世便不可入世,怎么可能去参与这些热闹。”
两人边走边闲聊,没多久便到了龟策城外。
因卜溭在侧,守城修士甚至都没检查他的通行令牌便放行了。
与城门外的吵吵嚷嚷不同,城内反倒显得安静了不少。宽敞的大街、整洁的房屋,来来往往的修士在商铺间闲逛,气氛显得十分松适。
柳清欢不由感叹,龟策城被当作乱世中的避风之所,城内和城外简直如同两个世界。
而卜溭进城后,依然走在他身边,完全没有离去的意思。
柳清欢扭头看到一家客栈的招牌,顿步拱手道:“多谢卜道友相送,我们便在此别过吧。”
卜溭叹一口气,扬了扬手中的草茎,道:“张道友,实在不是我脸皮厚非要跟着你,之前在观中,我已给自己卜了一卦,结果告诉我得跟着你。”
柳清欢瞪大了眼睛,这人是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,还是脑袋被驴踢了?
“而刚刚我又给你卜了一卦,道友今日不亦居东南方。”
柳清欢无语,道:“你每日出门、吃饭,或者做事,都要先卜一卦么?”
卜溭一脸认真地道:“是啊。”
柳清欢被噎了一下,皱眉道:“所以卦象明确告诉你要跟着我?”
“卦象说,亦会友、长谈、深交。”
“我与你认识还不到一个时辰,所以不是友人。”自然就无需什么长谈、深交。
卜溭坚定地摇头:“有缘相遇即是友,不关时间长与短。”
柳清欢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人,简直莫名其妙。卜溭看上去既不疯也不癫,但一关系到卜筮,便跟钻了牛角尖,执拗得转不过弯来。
柳清欢无奈之极,在人家的地盘上又不能翻脸,又赶不走他,只好带着一个尾巴,最后在城北找到间客栈。
两人对坐在客房内,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,最后实在没得聊了,干瞪着眼枯坐。
柳清欢不耐道:“你准备跟我到什么时候?”
卜溭往窗外望了一眼:“离子时还有四个时辰。”
柳清欢干脆闭上眼,眼不见为净。
他决定了,明日便离开神智不正常的卜家和龟策城。
卜溭喝了口茶后咂咂嘴,却不肯给他清净,又开始拉拉杂杂各种闲话。
“说起来我已有接近五十年没出过家族了,之前一直在闭关,刚出关就遇到攻打异界……”
“今年的血月会直到深冬才出现,但族中有人在前些日子卜了一卦,说这次血月只会持续短短五日……”
“那朔月境可笑可笑,他们还是最先打通空间通道的,却直到现在还没从异界的包围圈中攻出去。果然不愧被称为蛮荒大陆,实力实在有限……”
柳清欢在心里盘算之后的行程,只偶尔回个音,也没仔细听他在说什。
“不过最可笑的是我们浮月境,好容易打通了空间通道,竟然被异界反攻了回来!”
“呵。”柳清欢道:“对方自然不可能一直被动挨打,反攻回来不是很正常?”
“说的是啊!”卜溭拍着腿,恨恨地道:“当年那些人找来我卜家,要我们为此次界面之战卜筮。谶语明明表明此战不亦展开,那些人却被利益冲昏了头……”
“嗯?”柳清欢有了点兴趣:“我听说的好像不是这样。”
卜溭看傻子一样看他:“既然谶语不祥,那些人怎么可能向世人公布?要是人人都知道了,还有谁愿意去攻打异界?”
“那么,真实的谶语是什么?”
卜溭猛地闭上嘴。
柳清欢侧目:“不能说?”
卜溭点头:“族规有令,谶语出口便与卜家再无干系,卜家族人也不能再在任何场合说第二遍,这也是为了免除总有人上门来反复问询。”
之后任柳清欢如何威逼利诱,此人果然不肯再开口。
柳清欢不由恼怒,揪着他的衣领便丢了出去。
重新关上门,他脸上的怒意立刻消失无踪,坐下来思索卜溭话里露出的意思。
谶语不祥,那便是对阴月血界不祥,反过来,对云梦泽来说就是吉兆!
如此的话,自己有必要再多留几天,看能不能打听到谶语的内容。
此后几日,他便常去城中茶肆酒馆闲坐,听人议论,或有意打听。
龟策城来往的人天南海北,除了城东为卜氏老宅不能靠近外,城中可供消磨时间的地方着实不少。
虽然来此的人是为避战,但整天窝在一个地方也是极烦闷之事,再没解闷之所,岂不是要把人憋疯。
不出几天,还真让他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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