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父亲,母亲,潞芸。”
“回来了。”沈成祥点点头。
这边,韦澄初则拉着女儿回厨房,又冲着丈夫咳嗽了一声。
沈成祥放下报纸,背着双手,朝着儿子点点头,“我出去打点醋。”
又冲着未来儿媳妇微笑点点头,然后便走出了家门。
沈怀明心中欢喜,上去拉住了未婚妻旳手,“潞芸,你怎知我今日回来?我还说过两日去找你呢。”
然后,他朝着从厨房探出脑袋的妹妹瞪眼。
妹妹正在朝她做鬼脸呢。
被哥哥瞪眼,沈悦可不怕他。
她捂着嘴笑,被母亲一把拉进厨房,敲了敲脑袋,低声说,“你二哥和潞芸好久不见,不要捣蛋。”
吃罢午饭,沈怀明看了看腕表的时间。
“不能多呆一会吗?”母亲韦澄初不舍说道。
沈怀明还没有说话,父亲沈成祥已经‘斥责’母亲,“怀明是军人,军人以保家卫国为己任,值此国难当头,他能抽出时间回家一趟, 已经殊为难得了。”
“大道理不用你教,我岂能不知。”韦澄初瞪了丈夫一眼。
沈怀明微笑着, 看父母拌嘴。
他起身, 握住母亲的手。
“阿妈, 我该走了,日军进犯武汉之态势严峻, 全队上下都处于临战状态,我也将随时坐好升空杀敌的准备。”
“怀明,要当心安全。”韦澄初说道。
“能杀死我的小鬼子还没有出生呢。”沈怀明故意露出骄傲的表情, 宽慰母亲说道。
说着,他从身上摸出一块银元,放进了母亲的掌心。
“阿妈,这块银元您拿着,想吃什么就上街去买。”他说道。
妹妹沈悦在一旁嚷嚷道, “二哥, 我去帮妈买。”
“要乖!听爸妈的话。”沈怀明看着妹妹, “多读书, 学习知识,哥哥在前线抵抗侵略者, 将来建设国家的重担便在你们身上。”
沈悦便用力点头。
沈怀明看向父亲,“爸, 您多保重身体。”
“我身体硬朗着呢。”沈成祥忍住别离之苦, 微笑说道,“我儿,为父看你杀敌!”
“儿子定当不会令您失望。”
“好!”
沈怀明看向未婚妻汪潞芸, 美丽的女孩也正看着他。
“潞芸,我给你买了套旗袍……”沈怀明说道。
“我知道, 我知道,大成巷的旗袍店。”沈悦嚷嚷喊到, 一把抱住未来嫂子, “嫂子穿了肯定好看的不得了。”
汪潞芸便去挠小姑子的咯吱窝。
沈怀明看着这热闹的景象,也冲淡了别离。
他戴好军帽, 朝着家人郑重敬了个军礼,“父亲、母亲、妹妹、潞芸。”
众人看着他。
“我走了, 你们多保重!”
说完,沈怀明直接转身就走。
巷子里洋车子的铃铛声远去。
汪潞芸跑到门口,痴痴凝望未婚夫远去的背影。
沈悦大声喊道, “二哥,保重身体!”
……
薛华立路二十二号。
中央巡捕房召开全体会议。
法租界巡捕房总警监费格逊阁下的特别助理坦德先生。
政治处查缉班班长席能、翻译修肱燊随同。
出席会议。
中央巡捕房总巡长金克木主持会议。
金克木首先发表讲话, 回顾和总结了中央巡捕房近期的工作。
“金某履任总巡长一职以来,有赖诸位兄弟的努力工作和配合,我中央区迄今为止刑事犯罪侦破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一,治安案件也在可控范围之内。”
“整个法租界中央区一片安宁,几近于夜不闭户,辖区市民交口称赞,上峰也极为满意,这是我金克木的功劳,更是中央区全体同僚的功劳。”
啪啪啪。
小程巡长首先鼓掌,随后掌声雷动。
他身旁的豪仔故意问道,为什么不是百分之一百的侦破率。
“百分之一百,太假了。”鲁玖翻说道。
“说的是。”李浩笑着点头。
大头吕压低声音,“那是因为另外那百分之九的案子……”
“闭嘴!”程千帆冷冷看了一眼手下们。
众人赶紧正襟危坐,闭嘴。
金克木兴致颇高,谈兴正浓,又长篇大论了好一会。
终于,进入到了今天会议最重要的时刻。
法租界巡捕房总警监费格逊阁下的特别助理坦德先生起身,他代表费格逊阁下宣读任命书:
原中央巡捕房三巡巡长程千帆,晋升为中央巡捕房副总巡长。
另,三巡巡长一职暂由程千帆副总巡长兼任。
哗哗哗。
现场掌声雷动。
英姿勃发的程千帆副总巡长上台演讲。
他首先感谢了金克木金总巡长的栽培之恩,又感谢了席能阁下的教诲,感谢了坦德先生的鼓励和认可,感谢了费格逊阁下的信任。
感谢了诸同僚的帮助,众手下之齐心协力帮衬。
……
中国空军第四大队,第二十三中队。
“怀明,还有香烟吗?给我一支。”一名正在伏案写作的袍泽喊道。
沈怀明直接将烟卷扔了过去。
他低头继续写日记。
确切的说,倘若他牺牲了,这篇日记将会成为遗书。
中队也已接到指令,日军将会在明日大规模空袭武汉,所有参战将士写好遗书, 交代好后事, 以免有遗憾留下。
“今日返家探亲。”
“在家中,我很想把自己的心情向父母亲讲讲。”
“我怕他们难受,又怕他们为我的安全担心,故话到嘴边,又咽下去了。”
“日寇侵略步伐加速,战斗愈发密集。”
“我常与日机在空中作战。”
“打仗就有牺牲,也许在某一天,我的飞机便可能被日机击落。”
“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临,父亲、母亲、大哥、小妹、潞芸,请你们不要悲伤,也不要难过。”
“我是为国家和人民而死,死得有价值。”
“如果我牺牲了,切望父母节哀,也希望哥哥、姐姐、弟弟、妹妹继续投身抗日,直到把日本侵略者赶出中国。”
沈怀明放下笔,仔细看了一下这篇日记。
想了想,他又翻开一页,落笔写下:致潞芸吾妻。
“莪爱你至深,你能感受到。”
“你爱我之深,我亦知晓。”
“我们热切爱着对方,这是我的幸运。”
“我们的国家正在遭受帝国主义侵略,这是国家和民族的不幸。”
“国有难,吾辈军人当不惜此身。”
“我们爱着彼此,相知相爱。”
“我们都爱着我们的国家。”
“潞芸,倘若我为国捐躯,请不要悲伤,不要难过。”
“你仰望蓝天,看那白云浮动,那便是我在守护你。”
“爱你的怀明,民国二十七年四月二十八日。”
沈怀明再度放下笔。
他踱步片刻。
又回到书桌前。
将日记翻页。
拿起钢笔。
“致大哥,二哥。”
他思考良久,最终只落下一行文字。
“倘弟先走,两位哥哥不要悲伤,我为国家民族而死,死而无憾。”
尽管他多年未曾同大哥卢兴戈、二哥程千帆联系,但是,他知道他们必然在做着为国为民、且极为危险的事情。
他知道保密,不能多写,便只留下这一行文字。
上海。
“法租界的天空,是蔚蓝的天空。”
“法租界的土地,是自由,安全的热土。”
“千帆不才,愿以竭诚之力辅佐金总,打造一个安定、团结、幸福的中央区,此中央区,当为法租界典范,当为上海之典范!”
说完,程千帆副总巡长大手一挥,两名巡捕抬着一面牌匾上来,此为热心市民所赠,上书:
保境安民中央区、朗朗乾坤典范区!
哗哗哗。
现场掌声雷动。
主席台上的坦德先生、席能阁下听了修肱燊的翻译,频频颔首,金克木金总也是面带笑容。
好不欢乐!
会议结束,程千帆面带笑容,接受诸多同僚的祝贺。
志得意满的程副总巡长和老师修肱燊边走边说话。
走廊里,程千帆抬头看:
天空中飞过一群白鸽,鸽哨声划过天空。
莫名,他想起了二弟。
上次一别,已近两年。
二弟时常搏击长空,与日机殊死决斗,守卫祖国的天空。
当保重!
……
翌日,暨民国二十七年四月二十九日。
“郎中一直深居简出。”
“大多数时间都呆在警察医院四号楼的那套房子里。”
“他即便是偶尔出来,也多是戴着口罩,看不得真面目。”
圣母院路的一个咖啡馆的隐蔽角落,程千帆和乔春桃秘密会面,桃子向他汇报了监视警察医院的那个神秘医生的情况。
经过暗中调查,该名整形医生姓茅,其名茅岢莘。
确切的说,这应该是一个医术精湛的外科医生,擅长眼部和口腔科的手术治疗。
程千帆搅动咖啡勺,微微皱眉,“最近他一直没有坐诊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