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是说七十六号绑走了室长?”小泉信泽惊讶不已,然后面色凝重问道,“可有证据?”
“没有。”程千帆直接摇头,不过,他随后赶紧为自己的这个判断作出解释,“特工总部的人对我有误会,他们一直在暗中调查和监视我,我估摸着他们不敢动我,就对室长下手了……”
“程先生。”小泉信泽表情严肃看着程千帆,“我知道特工总部的人一直在秘密监视和调查你,这令你非常不快,不过,我希望你不要被个人情绪所影响,给出非理智的判断。”
特工总部绑架了室长?
怎么可能呢!
七十六号不敢动你程千帆,就对室长下手?
简直是荒谬。
他们怎么敢?
但是——嗯?
小泉信泽忽而心中一动:
七十六号那帮人自然是不知道室长等人的身份的,这帮家伙一直在暗中监视程千帆,确实是有可能因为室长等人频繁和程千帆接触,以至于引来七十六号的注意,然后对室长和庞元鞠采取行动。
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啊。
小泉信泽陷入思索中。
在七十六号那帮人的眼中,程千帆的背后有楚铭宇这座靠山,在法租界也是煊赫不凡,并且因为生意上的来往还结交了一些日本人,没有足够的证据是碰不得的。
这种情况下,冈田室长和庞元鞠这两个和程千帆接触的人,反而就‘非常普通’,属于可以捏的软柿子?
小泉信泽越想越是觉得这种可能性确实是存在的。
“你的意思是,他们觉得室长是软柿子,在轻易不好对你动手的情况下,他们决定秘密抓捕室长,以期望从室长的身上打开缺口?”小泉信泽问道。
“在不知情的人看来,室长确实是软柿子。”程千帆点点头,给出了‘肯定’的答复,他露出思索的表情,“当然,这只是我的猜测和判断,我也承认这种猜测带有一定的主观色彩,不够客观。”
小泉信泽惊讶的看了程千帆一眼,似乎是没想到此人如此坦诚。
“小泉先生。”程千帆表情真诚,“我这人确实是小心眼,可以用睚眦必报来形容,但是,我有一个优点——”
他对小泉信泽说道,“关键时刻,我分得清孰轻孰重,现在,找到室长是顶顶重要的。”
“多谢。”小泉信泽深深的看了程千帆一眼,对此人的印象有了不小的改观。
一个人能够正视自己的个人情绪,并且在关键时刻能够做到不被个人情绪所左右,这一点就强于很多人了。
这大概也正是除了身份背景原因之外,室长对此人颇为重视,乃至是颇为青睐的原因吧。
“不过,有一点可以确定。”程千帆想了想说道,“即便是室长以及庞元鞠的失踪和七十六号无关,但是,向他们要人,向他们打听室长的行踪一定能够有所收获。”
有道理。
小泉信泽微微颔首,他明白程千帆的意思:
特工总部一直在暗中监视程千帆,那么,对于来医院探望其的室长以及庞元鞠,七十六号那帮人不可能不注意到,即便是室长的失踪和特工总部无关,他们也应该较为清楚室长离开医院后的去向——
最起码,七十六号应该比其他人知道的更多。
……
“多谢提醒。”小泉信泽说道,“我会亲自向特工总部问询相关情况的。”
“如果有室长的下落,还请尽快知会与我。”程千帆表情认真说道。
“我会向室长转达程先生对他的关心的。”小泉信泽说道,并未正面回答程千帆的话。
“程先生,方才那位钟国豪先生,他是你在法租界的手下?”小泉信泽忽而问道。
“是的。”程千帆点点头。
“钟国豪不应该在上海吗?”小泉信泽皱眉,“他为何会出现在南京,还去理想车行见庞元鞠?”
“是我发电报去上海,命令钟国豪带人来南京的。”程千帆回答说道,“我让他到了南京后去理想车行找庞经理,由庞经理带他来医院见我。”
“你是说,你发电报让钟国豪来南京的?”小泉信泽凝视程千帆,问。
“小泉先生如果不信的话,可以去头盔巷的电报厅调查。”程千帆面色上也多了一分愠怒,他看了小泉信泽一眼,略一思索后,露出了恍然之色,说道,“我向室长请示过,他同意了的。”
“我会向室长汇报和印证的。”小泉信泽点点头。
说着,小泉信泽看了一眼一旁一直默默记录的书记员,“将笔录与程先生看一下。”
书记员将笔录递给程千帆。
“程先生,没有问题的话,请签字。”小泉信泽说道。
程千帆仔仔细细的看了笔录,确认没有任何问题之后,这才接过书记员递过来的钢笔,用左手签了字。
书记员接回笔录纸,看了一眼,面色惊讶,旋即将笔录纸递给了小泉信泽。
“宫崎一夫?”小泉信泽看着程千帆,面色阴郁,念了签名。
程千帆签的不是其本名程千帆,而是宫崎一夫这个名字,并且是日文写就的,只不过因为是左手写的,字迹实在是有些不堪入目。
“有问题吗?”程千帆微微一笑,“这是鄙人的日本名字。”
有问题吗?
当然有问题。
是谁允许你使用大盒民族的姓氏和名字的?
并且是当着一位帝国蝗军军官的面前,堂而皇之的使用‘宫崎一夫’这个名字。
不过,小泉信泽只是深深的看了程千帆一眼,并未多说什么。
……
小泉信泽带人离开后,豪仔这才回到病房。
“帆哥。”豪仔说道。
“自己倒水喝。”程千帆说道,他站在窗边,目光深沉的看着走出医院院子的小泉信泽等人。
豪仔见状,知道帆哥是在思考难题,便安静的站立一旁,不敢打扰。
“你到了理想车行的时候,这个小泉就已经在那里了?”程千帆问道。
“是的,属下按照帆哥在电话里所说,到车行找庞元鞠,车行的人说庞元鞠不在。”豪仔说道,“然后这个萧全就主动找我说话……”
说到这里,豪仔顿了一下,他看向程千帆,“萧全,小泉,帆哥,这个人是日本人?”
“还行,反应倒还算机敏。”程千帆点点头,“小泉信泽,梅机关庶联室的人。”
豪仔点点头,没有继续问小泉信泽来找帆哥做什么,他知道,能说的话,帆哥自然会告诉他,不能说的话,自然不该多问。
“帆哥,你受伤了?”豪仔急忙问出了他方才就十分关心的问题。
“前几天有人刺杀汪先生。”程千帆说道,“城门失火殃及池鱼,肩膀挨了一枪。”
看着豪仔担心的目光,他笑了笑说道,“小伤,子弹取出来,用了磺胺粉,没有发烧。”
说着,他下意识活动了一下受伤的右臂膀,却是痛的一个闷哼,“肩膀受伤,也算我命大。”
“什么人干的?”豪仔咬牙切齿问道,“是重庆?”
“八九不离十吧。”程千帆说道,他冷笑一声,“要杀汪先生的,要说嫌疑最大的自然是重庆那位。”
“帆哥,我推你出去走走。”豪仔指了指轮椅,问道。
他方才出去的时候,就去找护士弄来了一辆轮椅。
“我是肩膀中枪,不是腿瘸了。”程千帆面色一黑,冷哼一声。
……
十几分钟后。
程千帆‘走累’了,他看了豪仔一眼。
推着轮椅的豪仔忍着笑,“帆哥,坐下来歇一歇。”
“唔。”程千帆微微颔首,一屁股坐在轮椅上,由豪仔推着继续‘散步’。
“上海那边怎么样?”程千帆问道。
“家里一切都很好,就是想帆哥。”豪仔说道,他身体微微前倾,低声说道,“帆哥,盛长官回重庆了。”
这便是他提前找护士要了轮椅的原因,方便近距离说话,且不会引人怀疑。
“这个扫把星,总算是走了。”程千帆忍不住骂道。
盛叔玉此次上海之行的‘成果’:
郭荩宇被捕,瞿不换叛变。
盛叔玉的亲信手下朱聪玉殉国。
上海特情组这边,包括行动二组副组长刘育初在内的多人殉国。
此可谓是损失惨重。
不是程千帆对盛叔玉有意见,这家伙此次上海之行,确实是可用‘扫把星’来形容了。
“有说什么没?”程千帆问道。
“盛长官说谢谢我们救了他。”豪仔说道,“还说会亲自在老板面前为兄弟们请功。”
程千帆重重的哼了一声。
“去那边,那边的花开的艳。”程千帆左手指了个方向。
“是。”
“豪仔,你还记得冈田俊彦么?”程千帆说道。
“记得,当时在杭州的时候,这个人是日本人驻杭州租界武官,听说后来当了杭州宪兵司令官。”
“他现在是梅机关庶联室的室长。”程千帆说道,“我这次来南京,实际上就是冈田俊彦的安排。”
“帆哥,这个梅机关是做什么的?”豪仔问道,他方才就想要问了。
“一个特务机关,影佐祯昭是老大,也可以说是影佐机关。”程千帆说道,“简单来说,梅机关是汪填海那帮人的太上皇。”
“明白了。”豪仔点点头,帆哥这个比喻浅显易懂,“就是汪填海他们的日本爹老子。”
程千帆忍俊不禁,这个豪仔,说话端的是中听。
……
“小泉信泽说冈田俊彦失踪了。”程千帆说道,“他来找我就是调查这件事的。”
“帆哥,是你……”豪仔惊讶问道。
“与我无关。”程千帆摇摇头,“别说我不会愚蠢到对冈田下手,就说别的,我在南京单枪匹马,什么都做不了。”
“是南京站的弟兄做的?”豪仔问道。
“可能性不大。”程千帆思忖说道,“他们刚刚发动了对汪填海的刺杀,可谓是损失惨重,最重要的是,我听说日本人现在正满城搜捕,他们现在自保都成问题,根本没有能力再有什么行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