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大圣国师王菩萨将要踏入佛焰那一刻时,法海忽然问了一句:“炼心若成,菩萨何在?”
“炼心,炼心。”大圣国师王菩萨看着法海笑道:“留下的自然是本心,至于贫僧...自如本心一体,无时不在,何分彼此。”
“世人皆知小乘渡己。”大圣国师王菩萨双手合十,“何为渡己?”
“先渡心。”大圣国师王菩萨指了指的内心,道:“若不能本正己心,便是证得菩萨果亦如贫僧这般...且贫僧红尘纠缠已深,早也非简单‘渡人渡己’亦或是‘渡己渡人’能分辨得清楚。”
“阿弥陀佛。”大圣国师王菩萨又念了一声佛号,向着三藏法师说道:“况且如若用贫僧消亡,能换得杨天佑一家之团聚,岂非正是吾辈僧人所求?”
“出世,则于世无用;出家,则了无牵挂。僧人或可出家而入世,才能做些真正有用之事。”大圣国师王菩萨的双手再次在胸前合拢,“贫僧并非是个纯粹的僧人,只留千年修行之井底浅见,以供圣僧批判。”
大圣国师王菩萨跨步进入大日佛焰之中。
果不其然,这能焚烧一切罪孽的大日佛焰,对大圣国师王菩萨并没有起到什么显着的效果。
大圣国师王菩萨静坐其中,引动大日佛焰直入神魂之底,与深埋于此的那一道佛光,相交一处——
呲——!
一声轻响,便见得青烟鸟鸟。
明明是两种神情在大圣国师王菩萨的面上变换不断,却十分和谐。
而法海能感觉得出来,正如他们之前所说,不论是大圣国师王菩萨还是杨天佑,他们本就为一体,理应不分彼此。
之所以出现如今这样的景象,则是他神魂之中的那道佛枷,硬生生将“杨天佑”剥离出来,且以证得了菩萨果的佛性,正在逐渐将之同化。
此刻法海也看得清楚,就目前所见,大圣国师王菩萨与杨天佑之间,做主的是前者,并非是“杨天佑”。
对方只是借火炼心,法海也没有要插手这个过程的意图,只是静静等候一个结果。
即便是站在佛门的角度来说,大圣国师王菩萨做出要成全“杨天佑”这样的选择,其实也很难给出一个定论。
但...这跟旁人又有什么关系呢?
要说这大日佛焰也当真是神异,明明炼的是杨天佑的心,被点燃的却是他神魂深处的佛光。这佛光,竟然燃还被渐渐引出了神魂之外。
只是...能被大日佛焰点燃的佛光,还能称得上是佛光么?
真正的佛,从来不会禁锢人心。
这位西方教的教主,虽也称佛祖,可这干的...却全然不是佛事。
天庭。
天河边儿上。
玉帝手里牵着一条绳索,而绳索的另外一端,则是拴着一只水猿。
“小神参见陛下。”正在练兵的蛟魔王见是玉帝驾临,自然不敢怠慢,第一时间前来接驾...他也瞥见了玉帝手中的水猿,一眼就认出了其来历。
这不是淮水妖猴巫支祁么,怎么被陛下牵到这里来了?
“大禹封印见了松动,又逢时值初夏,正淮水泛涨之时,此獠在下界兴风作浪...大圣国师王菩萨本已将其降服,但尚未曾化去他的凶性...又因菩萨有事出门,朕行走三界恰好路过,便牵上天来。”玉帝笑道:“朕思来想去...天界只有这天河能容得下他。”
蛟魔王见巫支祁对着自己龇牙咧嘴,拱手道:“臣必为天庭调教出一员水中战将。”
“哈哈哈哈。”玉帝闻言大笑,“既然如此,这水猴子便交给爱卿了。”
将水猴子留下,玉帝驾云而走,却也不往凌霄宝殿去,而是一路上了兜率宫。
前些时日老君炸了一炉丹,这才新添了一炉,此时正以文火慢熬。
玉帝嗅了嗅丹香,向着老君笑道:“老君丹术愈发精进了,朕只是嗅些丹香,便觉神清气爽。”
老君摸着胡子笑呵呵道,“陛下来老道这丹房,想必不是为了恭维这几句罢?”
玉帝也不隐瞒,开口道:“特来求一粒造化仙丹。”
老君也不多问缘由,信手便取出一粒仙丹来:“此丹以神魂炼化,可凭空复生血肉,只是...终究比不上她原本的神躯。”
显然,这位高坐兜率宫的老君对玉帝所丹之用,一清二楚。
“如此便足够了。”玉帝已经是十分感激了。
虽然玉帝也懂得些造化神通,但比之眼前这位将一切神通都能融汇于其丹道之中的老君,还是有不少差距的。
其实三界之中,若说造化之道,还得是女娲娘娘登临绝顶,便是老君也得甘拜下风。
但自从封神之后,女娲娘娘便离开了三界,于混沌之中开辟娲皇天,闭关不出。自封于混沌之中的圣人,再难干预三界之事。
虽然女娲娘娘也在三界留下了一具化身,但就如同眼前的这位老君一样...
老君只是继承了太清圣人的丹道...而女娲娘娘的化身,却并非身怀造化之道...当然了,这不能说女娲娘娘的化身对造化之道不精通,只是很难达到女娲娘娘本体那般水准。
再加上玉帝欠老君的人情也不是一件两件,自然也就没必要再去麻烦女娲娘娘留在三界的化身了。
玉帝谢过老君,正要往欲界一行的时候,却被老君一把拉住,“她神魂才苏醒不久,如何受得这般生勐丹药?”
这章没有结束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说着,老君又从怀中掏出一粒仙丹来,“这一粒丹,乃是老道独创九转生魂丹,先吃这一粒...等把神魂养好之后,再吃前一粒。”
也是债多了不愁,玉帝十分干脆的手下丹药,认真行了一礼,但开口却是:“大恩不言谢...”
老君摆摆手,道:“免了,陛下自去救人,莫要打扰老道炼丹了。”
玉帝匆匆而走。
老君扭头瞧瞧玉帝已经不见了身影,伸手一挥拂尘,面前的丹雾散开,正是下界小西天的景象——
佛焰越烧越旺。
那佛光虽然被点燃,但似乎并没有被就此烧化的迹象,或者是消耗的速度极慢,几乎微不可查。
大圣国师王菩萨确实对这大日佛焰没有半分畏惧,甚至还主动以法力为其增幅。事实上,这佛焰对他确实没有什么影响。
但法海就不一样了,毕竟他是生忍着佛焰焚心之痛的。
也是这佛光的怪异之处叫法海稍有些在意,便向其探出了一缕神识,刷——
那佛光似乎有所感应,竟顺着法海的这一缕神识,直接遁入他识海之中,连带着大圣国师王菩萨神魂之中的佛枷,竟然也一同转移到了法海的身上。
“不好!”
正在专心以佛焰炼化佛枷的大圣国师王菩萨,忽见佛枷逃脱,还是遁入到了三藏法师的神魂之中,当即惊叫一声,正想要出手之时,却听对面的三藏法师开口道:“菩萨专心以佛焰炼心,这具佛枷便交由贫僧对付。”
说罢,法海便闭目沉思。
心神内遁,转入识海之中。
卡察——!
轰隆隆——!
识海之中处处见雷霆。
那佛枷在法海的神识之中,身形闪烁,似乎先要以此来躲避雷霆的轰炸。
若是这佛枷拟人化,想必会露出震惊的神情,“这确定是佛门高僧的识海显化?!”
呼——
雷霆之中,夹杂着狂风呼啸。
紧接着,有地龙翻身,火山喷发,白鬼哭嚎等异象在法海的识海之中一一显现。
最后。
法海神魂投影在识海出现,一身大红袈裟遮盖着白色僧袍,手中还有一柄拂尘,其眉心处有一颗红志,神情并非高僧那般庄严,反而显得有几分妖冶。
不似个正经僧人。
可偏偏他身上的佛光熠熠,这识海中的种种灾象,见之即避。
这佛枷在准提圣人留下的化身优婆罗陀佛祖坐化圆寂之后,便再无灵性,仅剩下的一丝本能,却叫它脱离了大圣国师王菩萨,进入了“三藏法师”的识海深处。
“阿弥陀佛。”法海看向这佛枷,念动佛号,伸出一双大手,便想要将之掌握,只是出手之时...一身的佛性顿时隐匿,反而一团黑雾包裹在他的手上,这是始终遗留在他体内的魔性。
大圣国师王菩萨说的没错,这佛枷不怕佛光,却怕业障。
巧了。
法海看似是个去往西天取经法师,其实更是个随意能够堕入魔道的妖僧...所不同的是,他早已经能内体的佛魔两面掌控于心,成佛成魔只在一念之间。
而他体内所蕴含的业障,便是大日佛焰已经炼化了多少妖邪...而法海自身之业障,依旧深厚。
其原因在于,法海降妖除魔而负其业力,不仅仅是杀生带来的业力,还有那些妖魔身上的业障,也有很大一部分转嫁到了法海的身上。
只是他日常总以凡僧行事,所展现出来的力量,也都只是佛法而已。
这并不代表魔道的手段他就不会用。
而入过一次魔,且最终脱魔而出的法海,更清楚“魔佛一念”所蕴藏之意。
佛魔本一体,差别唯心而已。
噗嗤——
佛枷被魔道业障裹挟,且侵蚀。
渐渐露出了其中本相。
依旧是一根枯枝,只是这一根枯枝...比金禅法师神魂之中的枯枝还要更长,更粗一些。
看着眼前的枯枝,法海陷入了沉思之中,他一时有些想不明白,明明是身为佛祖的准提圣人,为什么会做出如此多与“佛”相悖之事。
法海手中捏着枯枝,细细感应了一番,只是什么也未曾探查到。
怪不得能锁住大圣国师王菩萨的心,恐怕若非圣人退出三界,优婆罗陀佛坐化圆寂,三界早无杨天佑了。
法海退出自身的识海世界,随手一招,那枯枝便出现在手中,大约小臂长短,拇指粗细,除了材质坚硬之外,已经没有什么的别的神妙了。
这边法海已经做完了事情,对面的大圣国师王菩萨,自然也落得尾声。
没有了这枯枝做成的佛枷,炼心之事,自是顺利完成。
“阿弥陀佛。”
在杨天佑睁开双目之时,法海便将大日佛焰收归于身。
“多谢圣僧出手相助。”对面的杨天佑以俗礼道谢,可见他已经复归了本性。
“举手之劳,何足挂齿。”法海微微颔首,受了这一礼,然后问了一句:“菩萨他...”
“阿弥陀佛。”杨天佑双手合十,“菩萨与我本一体,今日复为杨天佑,但佛法具在...我是杨天佑,我是大圣国师王菩萨,我是我。”
说完之后,杨天佑顿了顿,笑道:“我证菩萨时不入灵山,不见如来,不拜佛;如今出佛入世渡红尘,却也不受佛门之辖,倒也颇得自由。”
大圣国师王菩萨的果位,是自己证来的,并非是灵山所封,大圣禅寺也一向不伏灵山管辖。
况且杨天佑当年是以俗家证道,也并非是出家的和尚...这般说来,他还是个俗家菩萨...
本就是俗家,似乎也就没有还俗这一说了。
法海将手中的枯枝交还给杨天佑,道:“施主体内的佛枷,便是这枯枝所化。”
杨天佑早就看见这一根枯枝了,此刻接过手来,才感叹一声道:“这是师父的七宝妙树上的枯枝,此前只道师父在我体内留下一道佛性枷锁,却不料竟是此物所化...”
杨天佑握着枯枝在手中把玩一阵,然后将自己腰间的那一卷古籍取出来,送到法海面前,“杨某身无长物,只有这一卷古籍在身,便赠于法师,还请法师万勿推辞。”
法海接过来一看,神情略变:“这是...《公羊传》?!”
《公羊传》又名《春秋公羊传》,是儒家经典之一。
杨天佑握着枯枝,笑道:“法师,杨某如今已寻得本心,便就此告辞了,若有缘法,自还有相见之日。”
杨天佑依旧穿着僧衣,与来时不同之处,便是将腰间的古籍,换成了枯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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