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11）
圣女回归圣地驱逐太平道的消息不胫而走，一连数日都有从前的信徒闻讯而至瞻仰圣女，祈求祝福，每当这些人来到慕容嫣面前，她就要被迫以故作神秘的姿态示人，刻意躲到幕帘背后。
她本来极不擅长扮演高高在上之人，此时却不得不在独孤祈的指导下，一步一步劝引信徒献上供奉，然后才现身去为信徒祝祷。
是以起初慕容嫣很不情愿，总觉得这种商人一般的行径玷污了宗教的神圣，可是独孤祈却选择毫无保留地告诉她，说：“在圣女大人回来以前，我们都是这样苟活下来的。”
一任接一任的“假圣女”，她们由独孤祈抚养长大，从小就相信自己会成为圣地的主人，是真正的圣女，然而直至她们长大后，现实会让她们慢慢意识到自己只是个骗子或者妓女。
她们当中每一个被选作圣女的人，都会在成年后被要求定期与选中的男人在圣地中交媾，她们不被允许拥有爱情和婚姻，只是个纯粹的古老习俗的践行者。直到生下孩子，假圣女的使命就结束了，同时也会自动丧失一切属于圣女的权利和义务。
——就像曾经沈琼枝与白凤之间发生的事情。
慕容嫣问：“圣姑婆婆一直都在这么做？”
独孤祈点点头，说：“琼枝她，大概是因为厌倦了吧……”她没有感情，只是在说话，脸蛋精致得像个木偶，也跟木偶一样冷漠。
慕容嫣知道独孤祈是在告诉自己沈琼枝背叛的真正原因，她听完番话，沉默许久，又起身准备面见下一个前来供奉的信徒。
如此过去几日，慕容嫣身心俱疲，幸好今日的信众少了很多，只有一个穿着破衣裳的小姑娘前来供奉，她的献金很少，没有牲醴，瘦长的身影透过幕帘深深地映在慕容嫣的双眸里。
独孤祈在旁边问：“小姑娘，你想要得到什么祝福吗？圣女大人现在就可以为你祈祷。”
她答道：“不，只要看见圣女大人就好，爷爷说过，圣女降临圣地，族人才能平安幸福，我终于看见圣女大人了！”
——这么多天以来，这是唯一一个没有索要祝祷的人。
慕容嫣知道这点献金不足以打动独孤祈让她拉开面前的帘子，索性自己走了出去，怎料面前的小姑娘正是刚刚来到武川镇那天遇见的卖花姑娘，她眼睛睁得很大，花蕊般的嘴唇微微颤动。
“圣女大人……”小姑娘说道：“你好美，可是你怎么受伤了？”
“不记得我了？”慕容嫣说：“那日我在武川镇城墙前买了的你花。”
卖花姑娘听罢，旋即跪下将双手放在胸前，祈祷道：“请圣女大人原谅我！我半年前开始偷偷溜进圣地摘花拿出去卖，但我会把每月卖花得来的钱拿一半出来为圣地作供奉，其余的钱都拿出来给爷爷治病，我绝没有贪图钱财……爹娘死了，哥哥一年前也在战乱中死去，爷爷得了重病，我实在没办法，等爷爷的病治好后，我一定会拿出所有的积蓄用作供奉！”
慕容嫣问独孤祈道：“她说的是真的吗？”
“如云如月曾说经常在‘三丘阴’的露天祭坛上看见花环和少许银钱，难道就是你留下来的？”这声音依然缺乏情绪的起伏，甚至是在怀疑，毕竟一个小姑娘怎可能躲过太平道众的监视溜进来？
慕容嫣怅然若失地蹲下，然后一把抱住卖花姑娘，柔声轻诉：“爷爷很快就会恢复健康，相信我。还有，以后都不需要供奉了，祭祀无论大小，所有人皆可参与，至于献金之类的东西，让愿意给的人给，不愿意给的人，不必强求。”
“听见了吗？”慕容嫣的声音变得重了一些，然后回头看了看独孤祈。
“遵命，圣女大人。”
说罢，小琳子突然从外面飞奔而至，一惊一乍地说道：“圣女大人，贺拔家的人全都来了，大几百号人呢！凤哥哥还有贺拔钰儿他们先出去看看情况，圣女大人也去看看吧！”
慕容嫣瞧见如云如月、彩绮也在门外偷偷探着头，知道事态紧急，回道：“大家都呆在这里，不要出去。”
随后她看看卖花姑娘：“记得带这位姑娘找个好大夫，身体患了病，看大夫比祈祷有用多了。”
说罢，她提溜着裙子小跑出去。
是时，贺拔胜正带领手下数百人马包围圣地，列阵叫骂道。
“钰儿，哥哥知道你是被歹人威胁，这才一时糊涂，选择帮助那些背叛了我们的人！”
“看清楚吧！我这边兵强马壮，再给我一点时间，一定可以重整兵马，打败赵括！”
“钰儿，想想我们病重的父亲，他还在家等着你呢！没有太平道的药，父亲早就死了！”
白凤与贺拔钰儿还躲在洞内，让贺拔钰儿数十名亲卫守在外面竖起盾墙，暂时没有应对之策，直到一袭白袍的慕容嫣出现在眼前。
“嫣儿？”白凤问道：“你出来做什么？”
慕容嫣说：“来看看你们呀，这几天过得还好吧？”
白凤道：“还是先看看眼前的贺拔胜吧。对方有几百人，我们只有不到一百，还几乎全都是女人。”
“女人怎么了？”贺拔钰儿恶狠狠看了白凤一眼。
“不能否认，贺拔小姐的亲卫都是好手。”白凤张开双手耸了耸肩，无奈道：“然而实力如此悬殊，就算把他们全都放进洞窟里来个瓮中捉鳖，我们也要捉个好几天才能捉完，那时候恐怕都已经累趴下了。”
慕容嫣说：“难道一定要用武力才能打败对方吗？”她与白凤面面相觑，把对方的兜帽扣在头上，续道：“凤哥哥，我们先出去，待会儿听我号令！”
二人慢慢走到外面，与贺拔胜隔空对峙。
“贺拔将军，我有办法能治好你父亲的病！”
“何人在此大放厥词！”
“我叫慕容嫣，是圣地的女儿。”
说着，她往前走了几步，脚腕上的铜铃随之发出声响。
“叮铃、叮铃、叮铃。”
白凤挽住她的手臂：“再走过去就是弓箭的射击范围了。”
说罢，白凤掀下兜帽，拔剑出鞘，只听铿锵一声剑鸣：“在下白凤，不知将军可还记得小人。”
贺拔胜定睛一看，大惊失色道：“宇文兄弟，这两个不是你的人吗？”
宇文轩在旁附和道：“这二位都是路上结识，我见他们身手不错便收下当小厮，没想到，居然是北镇时下最有名的通缉犯。”
“何止啊！太平道要找的巫女还有扈从，也是他们！”贺拔胜兴奋地用拳头锤了锤脑袋，正想下令全军冲锋，不料贺拔钰儿却在此时出现在那二人身后。
“钰儿，你快回来！”贺拔胜大吼道：“无论你以前做过什么，大哥都不会怪你的，回来吧！”
贺拔钰儿回道：“现在，是我不能原谅你们背叛天神！誓死保卫圣地！”
“誓死保卫圣地！”数十名金发碧眼的美女卫士也一起发出粗粝的战吼。
宇文轩此时继续煽风点火，说：“看来，贺拔兄是要大义灭亲了？”
“你住口！”贺拔胜陷入了彻底的两难境地。
就在贺拔胜焦急不已之际，宇文轩的亲卫朱钿慢慢绕到贺拔胜附近，突然飞扑向他将其撂翻在地，宇文轩见时机已至，大声宣告道：“谁再轻举妄动，贺拔胜人头落地！”
贺拔钰儿吹一下口哨，战马应声而至，她敏捷地夺过贺拔胜的军旗，举向天空：“贺拔钰儿在此，随我护送圣女大人进城，违令者斩！”
在外人看来，兄妹阋墙只是暂时，谁也不敢真的动手伤及任何一人，导致这突如其来的兵变异常顺利。
贺拔胜被朱钿稳稳按在膝下时，仍然忍不住嘴骂宇文轩道：“你这孙子，我们十几年交情，你居然为了通缉犯背叛我！”
“帮你或是帮赵括，有什么区别吗？你们都是一样的人，拥有了权力，却永远不知道节制。”宇文轩帮忙卸了贺拔胜的兵器，唾弃道：“蠢材！若不是念及十几年的交情，我早便杀了你。”
后知后觉的贺拔胜终于明白宇文轩此行的目的，他让朱钿放开自己，说：“要对付赵括你们早说啊！我绝对会帮你们，我可不像汉人那样满肚子都是奸计！”
朱钿看见宇文轩点头后，把贺拔胜放开。
“我们不需要你，曾经背叛过天神的人，以后背叛盟军会愧疚吗？”宇文轩冷笑罢，跟随贺拔氏的私军踏上回城的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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