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上午,李辅国匆匆来见天子李亨,这几天李亨正在策划一次大战役,准备动用数十万大军,将安庆绪军队全歼在安阳。
但李亨发现这个战役一旦实施,中原和关中都空了,他心中又有点担心吐蕃和李邺的军队。
把李邺的军队调去陇右,和吐蕃军队火并,这样,李邺和吐蕃的军队互相牵制,自己的威胁反而没有了,这简直就是一箭双雕的妙计啊!
李亨的心中便开始急切起来,很不得立刻结束谈判,把李邺一脚踢到陇右去。
李辅国既然拿人钱财,就要替人消灾,他还是比较看重信誉的,信誉好,又有能力替人解决难题,还愁钱财不滚滚而来吗?
当初他劝李亨把最没用的李环留在淮西,用来堵天下人的嘴,就让有心人看到了他的能力,才会有今天的八万两银子送来。
所以他必须要替李邺解决问题,他很清楚问题出在哪里?也很清楚该怎么解决?
第一步就是要把李瑀调回来,把政事堂排除到谈判以外,很多事情就容易暗箱操作了。
“陛下,昨晚老奴得到监视人报告,有人给汉中王府上送了几十只大箱子,很沉重,说是襄阳特产,老奴有点担心啊!”
李亨顿时眉头一皱,“谁送的礼?有没有查过?”
李辅国摇摇头,又欲擒故纵道:“送礼的人来历不明,微臣手下追出去时,他已经离开长安城了,或许也是老奴想多了,只是普通的土特产而已。”
李亨冷笑一声,“半夜送土特产,这些人当朕是傻瓜吗?”
李辅国知道,天子的疑心病开始犯了,他叹口气道:“有句话老奴不知当不当讲,讲了会得罪人,但不讲心中又有根刺,觉得对不起陛下!”
“大将军尽管直言,朕想听真话!”
“陛下,君权和相权一向是很清晰的,和李邺的谈判,老奴认为和政事堂没有关系,应该由陛下主导,李邺无论是江汉节度使,还是山南道观察使,都是由天子任命,而不是由宰相任命,更不是政事堂任命,为什么现在变成了政事堂主导?”
李亨有点糊涂,“朕不是任命李瑀为谈判主使吗?哪里不对?”
李辅国叹口气,“李瑀是政事堂任命的,只是报经陛下批准而已,李瑀的头衔是政事堂特使,这就不对了,应该是天子特使,所以他的报告是交给了政事堂审核,然后才提交给陛下,程元振才是直接提交给陛下,陛下真正的代表是程元振,而不是李瑀。
现在变成了李瑀代表朝廷谈判,程元振为监督,这就大错特错了,实际上就是相权侵犯了君权。”
李辅国想了一夜,他终于发现了这个漏洞,李瑀的报告居然是交给政事堂,或许是因为程元振也写了一份报告,直接给天子,所以李瑀就很顺其自然地将报告转而提交给了政事堂。
连政事堂都没有意识到这个越权问题,但李辅国意识到了。
李亨终于明白过来了,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,他半晌道:“那依大将军之见呢?”
“老奴建议撤销李瑀的谈判使者资格,由程元振接任谈判正使,代表陛下和李邺继续谈判,陛下,只有程元振才会真正执行陛下的真实意图,让李邺以最快的速度滚去陇右,而不是一直用各种理由赖在襄阳不走,让陛下围攻安庆绪的大计迟迟无法落实。”
李辅国的一番话无疑说到了李亨的心坎上,且不说政事堂确实有越权的嫌疑,更重要是谈判遥遥无期,那李邺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襄阳?什么时候自己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地围剿安庆绪?
天子李亨是个优柔寡断,没有主见的人,在李辅国一再督促下,李亨终于下旨,免去李瑀谈判正使的职务,命令其立刻回京,改由程元振出任谈判主使,全权负责和李邺谈判。
天子旨意下达,立刻引起了政事堂的反弹,很快,右相韦见素和左相房琯一起来求见天子。
李亨知道他们来做什么,他看了一眼李辅国,李辅国冷笑道:“陛下尽管沉默,由老奴来和他们讲道理!”
李亨随即宣二人觐见,两人行一礼,韦见素急问道:“殿下为何免去了李瑀谈判特使之职?”
李亨沉默不语,李辅国缓缓走上前道:“这个问题我来替天子回答吧!”
韦见素眼中顿时露出无比憎恨之色,他就知道是李辅国从中搞鬼,因为这是自己的方案,不是宦官们的方案,李辅国就在里面千方百计破坏。
房琯要圆滑一些,连忙道:“大将军请说!”
李辅国冷冷道:“天子免去李瑀的谈判使者之职,有两个原因,一个原因是李瑀和李邺的关系非同寻常,他们不仅在一起打马球,甚至还有同门之谊,李瑀是飞龙的徒弟,李邺是飞龙的传人,两位相国都应该知道吧!”
韦见素反驳道:“公是公,私是私,这是两回事,李瑀在襄阳多次拒绝了李邺宴请,足见他公私分明。”
李辅国冷笑道:“在我看来,这恰恰就是公私不分的表现,正常情况下,谈判归谈判,喝酒归喝酒,这才叫公私分明,一昧讲公事,不睬私谊,要么是不徇私情,要么就是欲盖弥彰,韦相国认为是哪种呢?”
“李瑀当然是不徇私情!”
李辅国摇摇头,“圣上也一直这样认为,直到昨晚上,有人给李瑀府上送来几十口沉重的大木箱,可不是李瑀派人送回家,来人说大箱子里是襄州特产,李瑀府上欣然收下,这叫不徇私情?”
韦见素愣住了,“这件事我不知道。”
“相国当然不知道,但我很清楚,我立刻向天子汇报,我和天子都认为,不管送的是不是襄州土特产,李瑀这个时候都应该避嫌比较好。”
韦见素沉吟一下道:“如果陛下觉得李瑀有受贿嫌疑,不适合再参与谈判,也无可厚非,我们政事堂可以再向陛下推荐新的谈判使者,而程元振只是监督,他不适合直接出任主使。”
李辅国就等着他这句话呢!
李辅国冷冷道:“李邺的江汉节度使是天子册封,山南东道观察使也是天子任命,除此之外,他没有再任其他刺史官职,而改封河西、陇右节度使,也是天子册封,李邺从头到尾都是天子任命和改任,那么和他谈判也应该是天子决定人选,什么时候变成政事堂越权替天子任命谈判人选了?”
韦见素额头见汗了,他还真没有意识到这个权限问题,他反应极快,躬身道:“我们政事堂仅仅只是推荐人选,当然是由天子任命!”
“不对吧!李瑀的报告是写给政事堂的,可不是写给天子,要我拿给韦相国复核吗?”
“这个.这个是李瑀疏忽,因为程元振也写了一份报告,所以李瑀就直接把报告给政事堂了,确实只是小疏忽,绝不是越权的问题。”
李辅国忽然厉声道:“但我偏偏认为这是大事,相权越了君权,那以后就不要天子了,大唐天下由政事堂做主就是了,反正一个疏忽就可以给天下人解释,韦相国,你是不是这个意思?”
韦见素满头大汗给天子跪下,房琯也连忙跟着跪下,韦见素急道:“陛下,微臣天日昭昭,绝无越天子之权的想法,微臣只是担心李邺要价太高,程元振不明事理答应了,最后损害了大唐的利益。”
李辅国大怒,什么叫不明事理?宦官做事就叫不明事理,程元振是自己的副职,这分明是在羞辱自己。
李辅国正要怒斥,一直沉默的天子李亨开口了。
“韦相国言重了!”
李亨淡淡道:“李邺是大唐的臣子,内部的讨价还价很正常,他多一点,朝廷就少一点,但大唐的总量不会变,既然和他谈判是朕的权力,朕就已经决定,由程元振为朕的全权代表,和李邺谈判,朕相信程元振会顾全大局,尽快结束谈判!”
韦见素万般无奈,只得叹口气道:“微臣遵旨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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