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妈妈,我们什么时候回家?”
亚尔培路,一处贴着各种布告和海报的墙壁前。
一个小男孩小声问自己的妈妈。
他不明白妈妈的头发为何突然用头巾包起来,也不明白为何妈妈突然冲进家里,拉着他便离开。
这是一个乖巧的孩子。
妈妈让他闭嘴,不要问来问去,他便乖乖闭嘴。
只是眼看着离开家小半天了,冯小可有些着急了,他答应了和隔壁的二胖子下午一起玩耍的。
“小可乖啊,妈妈带你找爸爸。”苗圃摸了摸儿子的脑袋,低声说道。
“真的?”冯小可高兴极了,立刻问道。
他有好久没有看到爸爸了,每次问妈妈,妈妈都说爸爸去很远的地方工作了。。
而且,每次他问妈妈后,妈妈的心情似乎都不太好。
渐渐地,尽管冯小可依然想爸爸,但是,乖巧懂事的孩子便极少会问妈妈有关爸爸的问题。
没想到今天妈妈竟然主动告诉他去找爸爸,这令冯小可非常激动,热切期盼,他是那么的想念爸爸啊。
……
“当然是真的,不过,小可要乖,不要打扰妈妈。”苗圃疼惜的看了一眼儿子, 挤出笑容,说道。
丈夫冯嘉樟在东北被日寇杀害, 壮烈牺牲, 距今已经有近两年了, 这是她心中永远的痛楚。
现在,为了暂时安抚住儿子, 她只能自己戳自己的伤疤,欺骗儿子说带他去找爸爸。
“小可闭上嘴巴。”冯小可捂住嘴巴,赶紧说道。
苗圃挤在海报墙前, 挤在一堆人群里看着各种布告和广告。
她要寻找她想要看到的那一条布告信息。
公公彭与鸥离开上海前,与她进行了一次严肃的组织谈话,交代她若有十分危险的情况,需要紧紧撤离,便来此地寻找‘田螺’同志。
终于, 苗圃在一个制衣店招收会使用缝纫机的女工的布告中, 看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信息。
信息的本身并无特殊之处。
重要的是, 招人广告中连续出现了前后两个叠字暗号, 这两个叠字连起来, 便是身份证明暗号。
苗圃确定了这则广告, 然后也便看到了地址和联系人的名字。
孟繁花, 一个听起来就很美好的名字。
……
半小时后, 一辆黄包车停在了一个成衣制衣铺子的门口对面的马路上。
苗圃带着儿子冯小可下车。
她付了车资,没有直接带儿子去制衣铺子。
而是先带着儿子走到不远处的一个馄饨摊子, 要了两碗小馄饨。
一边吃小馄饨, 一边假作向摊主打听马路对面制衣店的手艺如何?生意怎么样?
摊主是一对中年夫妻, 女人皮肤黑黑的,手上可以看到冻得裂开的一道道皴裂。
她似乎很喜欢小孩子, 也很健谈,对于苗圃的询问,很热情的回答, 尽管有些话是车轱辘话。
苗圃心中稍稍放心,通过自己不着痕迹的问话中, 她可以确定四点:
制衣铺已经开了好几年了, 不是最近新开的。
制衣铺的东家一直是一个女的, 没有更换店主的可疑之处。
女人不知道制衣铺东家的名字,不过,知道是姓孟,大家都喊这位孟姓老板娘花姨婆, 这和孟繁花的名字很接近。
其四, 这家制衣铺子手艺不错,生意也不错。
如此,苗圃放心了。
刚刚险之又险的从敌人的抓捕中逃离的她,现在宛如惊弓之鸟,格外谨慎。
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,冯小可正在大口大口的吃着馄钝,显是饿坏了。
她不怕被捕牺牲,她担心的是儿子。
丈夫冯嘉樟牺牲了,冯嘉樟是彭与鸥的独子,冯家几代单传,她不忍心儿子跟着自己一起遇害。
“吃饱没?”苗圃微笑着,下意识就要从身上掏出手绢给儿子擦拭嘴角,手都伸进兜里了,果断改变主意,直接用自己的袖口擦拭儿子的嘴角。
“吃饱了。”冯小可雀跃说道,事实上,他只是吃了半饱,但是,想到妈妈要带自己去寻找爸爸,他便是那么的迫不及待。
……
苗圃牵着儿子冯小可的手,进了制衣铺的门。
小伙计杨新的脖子上挂着皮尺,正在用鸡毛掸子清理柜台,听到身后的动静,他转过身来,便看到了这对母子。
小男孩大约六七岁,穿着青灰色的棉袄,因为天冷,流鼻涕,且鼻子因为擤鼻涕冻得红红的。
母亲三十不到的样子,穿着蓝色碎花棉袄,头发包了头巾,似是乡下来城里的,脸上带着一丝放不开的怯怯样子。
“两位,可是要做衣服?”杨新的鼻孔微微抬起,似是有些看不起这对母子,不认为他们有钱做衣服,不过,终究没有往外赶人,公式化的问道。
说着,他指了指墙壁上挂的那一排排衣服,特别指向价格相对比较便宜的那处,“看看款式,喜欢哪一款?”
……
“俺不是来买衣服的。”苗圃操着苏北口音说道,“俺来找孟繁花老板的。”
听到不是做衣服,是来找东家的,杨新有些惊讶,“你找我们东家做什么?”
“俺看到广告上,铺子里要缝纫女工。”苗圃说道。
杨新打了个哈欠,“招满了,你来晚了。”
“俺刚刚才看到招人布告的。”苗圃低头看了一眼儿子,小声说到。
“太不巧了,本来是招人的,这不,东家在乡下的亲戚要来上海,正好可以顶上。”杨新脸上带着没有多少诚意的笑容,说道。
“俺不一样。”苗圃说道。
“哪里不一样?”杨新随口问道,眼眸却是警惕的看了看店外。
“俺识字。”苗圃说道。
“识字算什么,我们要的是缝纫女工,你还能踩着缝纫机在衣服上秀出字来?”杨新笑着说道,面上表情十分认真。
“识字能看书,俺看了修缝纫机的书,自学了修缝纫机。”苗圃说道。
“什么书这么厉害,自己看就能学会?”杨新内心激动,立刻问道。
“书名俺不记得了,只记得是一个姓方的人写的书。”
“你真会修缝纫机,别骗我。”杨新问道。
“会!不信给俺试试。”
“正好有一台缝纫机坏了,我问问东家,你去试试。”杨新点点头。
他走出柜台,掀开门帘,冲着里屋喊道,“东家,这女的说会修缝纫机。”
……
熊嘉尚正在给一个旗袍绣花,抬头看向杨新。
杨新点点头。
熊嘉尚立刻明白了,脸上露出欣喜之色。
“这可是巧了,让她进来吧。”
“你进去吧。”杨新说道,他看了一眼苗圃身边的小男孩,略有些踟蹰,不过,很快板着脸,“小孩子不能进,里面都是布料,别弄坏了。”
“我不会乱摸的。”冯小可不愿意和妈妈分开,赶紧说道。
苗圃却是明白对方的意思,她弯下腰,帮助儿子抻了抻棉袄,说道,“小可乖,在这里等着,不要乱跑,妈妈就在里面。”
杨新则是露出不太舍得的表情,从身上摸出一颗水果糖,递过去,“去,坐那边吃糖去。”
冯小可看向妈妈。
看到苗圃点头,这才接过水果糖,说了声谢谢,坐在角落的小凳子上,没有拨开糖纸吃,只是发呆。
……
熊嘉尚关上门。
“你看的那本修缝纫机的书,作者姓方?”熊嘉尚看着面前这个女人。
刚才外面说话的声音她听到了,她很惊讶,没想到这位女同志竟然是带着孩子来接头的。
虽然组织纪律没有明令禁止,但是,这是要尽量避免的情况,孩子年幼,不懂得保密,容易在只言片语中泄露一些看似无关紧要,但是,却可能是致命的细节信息。
不过,熊嘉尚暂时只是将这份惊讶和疑惑暂时放在心里,她猜测对方或许有迫不得己的苦衷。
“方文章。”苗圃说道。
暗号对上了,这是最后的确认暗号。
方这个姓不是随便取的,是熊嘉尚的外公的姓氏,文章是熊嘉尚的儿子谢文章的名,两年前,谢文章牺牲在龙华,牺牲在他父亲谢天华当年牺牲的地方。
……
“‘田螺’同志!”
“‘水仙花’同志!”
两人表情都是无比的激动和振奋,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。
苗圃身形一晃,更是险些晕倒,从惊险逃离敌人的抓捕后,她的精神便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,既要暗中寻找组织,又要照顾儿子,还要警惕特务的追捕。
此时此刻,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同志,心中一松,有些晕眩。
“怎么样?好些没?”熊嘉尚扶着苗圃坐下,喝了几口水,关切问道。
“没事了。”苗圃说道,“我有贫血的老毛病。”
“‘水仙花’同志,出了什么事情了?”熊嘉尚表情严肃问道,她看了看门口的方向一眼。
苗圃知道‘田螺’同志的意思。
“我被敌人抓捕,险而又险的逃脱,只能赶回家带着儿子一起出来。”苗圃说道。
“被敌人抓捕?你暴露了?怎么暴露的?”闻听此言,熊嘉尚表情无比严肃,问道。
“到底是怎么暴露的,我现在还是一头雾水。”苗圃皱眉说道。
……
“我的工作是电报厅的接话员,今天正在亭子里上班,就看到特务朝着电报厅过来了。”
“如何确定特务是冲着你来的?”熊嘉尚问道。
“我发现情况不对劲,立刻焚烧了机密文件,然后一个特务便在窗口用枪口指着我,问我是不是苗圃,让我不要动。”苗圃说道。
熊嘉尚表情无比凝重,听得此处,自然可以判断敌人正是冲着‘水仙花’同志去的。
不过,与此同时,更大的疑惑在熊嘉尚的心头浮起,都被敌人用枪口指着的‘水仙花’同志,是如何从敌人的魔爪之下
本章未完,请翻下一页继续阅读.........